两人钻进轿车后座。车门一关,狭小的空间顿时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李汉卿舒坦地往后座一靠, 这才打开了话匣子,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与亲热: “小师叔!今天这场面,可真是多亏了你提前递来的消息啊! 你是不知道……”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后怕和庆幸,“局里那帮吃干饭的废物点心,平日里吆五喝六的,真到了节骨眼上,鸡毛用也不管!半点风声都没摸到!要不是你够意思,派人来知会一声,让我们能提前布置,嘿……”
李汉卿摇摇头,咂咂嘴,仿佛在想象那可怕的后果,说:“这学生们要是冷不丁在租界里面闹起来,几千号血气方刚的小年轻,万一跟日本兵起了冲突……我的老天爷!”
他夸张地一拍大腿,“那他妈可就崴泥了!搞不好就是一场惊天血案!张副总司令要是一阵怒,弄不好就得杀一批人!丢了奉天的这股子邪火,没准就得撒在咱们天津警察局的头上!”
他脸上的表情转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现在这样多好?风平浪静,学生们顺顺当当上了去北平的火车,是福是祸让他们找张副总司令说理去。咱们对上对下,对租界洋人,对南京方面,都算有个圆满交代!小师叔,你这回,可真是帮了我,也帮了天津卫一个大忙啊!这份情,我记下了!”
王汉彰摆摆手,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 仿佛只是举手之劳:“嗨,李督察长言重了! 我也是恰巧从租界警务处那边得了点风声,他们洋人怕事,要求按兵不动。 这些学生……跟我岁数也差不了多少。要不是家父早逝,生计所迫,没准儿……今天站在那队伍里,摇旗呐喊的,也有我一个。”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些:“十年寒窗,能考上大学不容易啊。都是爹娘的心头肉,真要是因为这件事闹出个三长两短,毁了前程甚至丢了性命……家里的爹娘得多揪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哎……”
他适时地收住话头,将话题巧妙地引回对李汉卿的恭维上,目光重新聚焦,带着由衷的钦佩:“所以啊,这烫手的山芋,在天津卫里里外外,我思来想去,能把这一盘死棋下活、把天大的麻烦变成‘功劳’的,除了您李督察长——哦,瞧我这记性,该叫李处长了!”
他拱了拱手,继续说:“除了您这位智多星,谁还有这份急智,这份担当?这份为国为民、又保全大局的胸襟?别人?”
他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哂笑,“嘿,想都甭想!给他们机会也不中用啊!”
俗话说:人捧人高。 王汉彰这番话,句句挠在李汉卿的痒处。 就看他哈哈一笑,眼角皱纹都舒展开了,脸上那点仅存的矜持瞬间瓦解,嘴上却连连谦让道:“小师叔谬赞,谬赞了啊! 咱天津卫藏龙卧虎,能人辈出,我李汉卿算哪根葱、哪头蒜? 排不上号,排不上号!”
王汉彰笑容不变,继续加码, 将今日所见细细道来:“李处长,您就别谦虚了! 您瞧瞧今天这手笔,提前跟各国租界通气,让他们安排警力, 把游行队伍不声不响地引到这老龙头车站。 站前广场上摆开阵势,看着戒备森严, 可学生们一冲就破,顺水推舟就让他们上了去北平的火车! 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不,是‘祸水北引’! 一环扣一环,玩得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这样的谋略,这样的手段……”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李汉卿越发得意的神情,斩钉截铁地总结道: “天津卫能人再多,能把这事儿办得如此漂亮、如此不着痕迹的,除了您李处长,我敢拍胸脯说,绝没有第二个!”
“哈哈哈哈哈!” 李汉卿被捧得心花怒放,重重一拍大腿, 也不再掩饰:“谁说没有第二个人?小师叔,这事儿要是交给你办,保准比我办得更漂亮!”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不过嘛,不管怎么说,这回是真沾了你的光! 你那份情报,让新来的局长张学铭对我刮目相看! 那可是张副总司令的亲弟弟啊!听说啊……”
他神秘兮兮地顿了顿, 吐出一个烟圈,“侦缉处那边,空出来一个副处长的位置。 虽说还是副职,可那是要害部门,实权在握啊! 没准儿……嘿嘿,我这次,真能挪挪窝,往上动一动呢!”
王汉彰一听,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恭贺,赶紧说:“是吗?侦缉处副处长?!那可是天津警察局真正的核心!实权派!虽说名义上是平调,可这位置的分量,比您现在的总务处副处长可重多了!这绝对是高升!李处长,那我可得提前恭喜您了!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啊!”
李汉卿显然极为受用,哈哈笑着,掏出烟盒,弹出一支“哈德门”递给王汉彰,自己也叼上一支。两人凑在狭小的空间里,“嚓”的一声,火柴划亮,点燃了香烟。烟雾再次在车内弥漫开来。李汉卿深吸一口,透过淡蓝色的烟雾看着王汉彰,眼神里多了一丝精明和探询:“小师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天特意跑这一趟,恐怕……不只是来看热闹,或者专门来找我叙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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