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茶楼狭窄的后巷,仿佛与喧嚣隔绝的另一个世界。两侧是高耸斑驳的青砖墙,墙根处堆着破旧的箩筐和散发着霉味的垃圾。头顶狭窄的天空被晾晒的衣物遮得影影绰绰,潮湿的青石板路反射着幽暗的光。远处街市的嘈杂声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二人急促的喘息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王汉彰猛地将赵若媚推到相对干燥的墙边,自己也堵在她身前,胸膛剧烈起伏。他盯着她,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声音像砂纸摩擦般低沉嘶哑:“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不再跟赤党有任何联系!一个字都没记住是吗?!” 他捏着她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们不是赤党!”她的声音因激动和手腕的疼痛而带着明显的颤抖,眼圈瞬间泛红,盈满了委屈的泪水,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执拗不屈的光芒。
“我们是在筹备成立天津学生联合会!我们要组织全市的学生,举行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抗议日本人在东北犯下的滔天罪行!唤醒麻木的民众,团结起来,共御外侮!这有什么错?!这难道不是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应该做的吗?”
赵若媚奋力的甩开了王汉彰的手,继续说:“难道你,王汉彰,你就真的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国土被一寸寸蚕食,看着我们的同胞在铁蹄下哀嚎呻吟而无动于衷吗?!你的血是冷的吗?!” 她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带着一种理想主义者的悲愤和不解。
“唤醒民众?哈!” 王汉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到极致、冰冷到骨髓的嗤笑,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谬、最虚伪的笑话。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刻骨的嘲讽,以及一种洞察了所有肮脏伎俩和残酷真相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又是那个姓范的灌给你的**汤吧?他那么能唤醒,自己怎么不扛着旗子去冲租界大门?躲在你们这些涉世未深、一腔热血的学生后面,摇摇旗,喊喊号子,煽风点火,这他妈算什么本事?!这叫拿你们的命去垫他的脚!这叫借刀杀人!”
他猛地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到赵若媚脸上,语速快如连珠炮,脖子上的血管因极度的激动而剧烈搏动着:“我告诉你,赵若媚!日本天津驻屯军的军火库,前天就开始往外搬弹药箱了!实弹!压满了枪膛的实弹!就等着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生瓜蛋子去撞枪口!他们刚在东北撕开了口子,下一步就是华北!你们现在闹,就是往人家嘴里送现成的开战理由!这就是个陷阱!一个等着你们用血去填的坑!你懂不懂?!”
赵若媚被他话语中描绘的血腥图景和斩钉截铁的“实弹”二字狠狠击中了。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微微张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动摇。她从未想过,一次学生游行,竟可能引发如此可怕的连锁反应。“你……你说的是真的?日本人……他们……” 她下意识地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颤抖。
就在王汉彰要再次开口,用更确凿的证据或更严厉的语气粉碎她天真的幻想时,巷口的光线一暗,一个人影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孙星桥!
他显然追得急了,头发有些散乱,额头上挂着汗珠,那标志性的斜眼此刻因为焦急和愤怒,显得更加明显。他一眼看到被王汉彰逼在墙角的赵若媚,立刻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挡在赵若媚身前,把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并不算宽厚的背后。
“赵同学,别怕!有我在!” 他喘着粗气,努力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显得高大可靠一些,然后猛地转过头,用那双努力想聚焦却始终带着点斜视的眼睛,恶狠狠地瞪向王汉彰,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凶狠:“你他妈是干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敢强抢女学生?!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我舅舅可是……”
他那副色厉内荏、急于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英雄气概”的模样,活脱脱像一只拼命展开艳丽尾羽的雄孔雀,却不知自己的姿态在真正的掠食者眼中是何等可笑。
王汉彰脸上最后一丝耐心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蝼蚁般的冰冷狞笑。他甚至懒得听对方把那个不知所谓的“舅舅”名号报完。就在孙星桥“我舅舅是”四个字刚出口的刹那,王汉彰右手闪电般探入藏青色学生装的衣襟之下!
再抽出时,手中已赫然多了一把闪烁着暗沉金属幽光、散发着致命气息的纳甘M1895转轮手枪!冰冷的枪身线条刚硬!拇指熟练无比地向后一扳!
“咔哒——!”
一声清脆、冰冷、如同死神叩门般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击锤猛地张开,蓄势待发!
整个拔枪动作,行云流水,快如电光火石!孙星桥脸上那强装出来的凶狠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凝固,那黑洞洞、散发着硝烟与死亡气息的枪口,已经带着千钧的压迫感和刺骨的寒意,顶在了他下巴的软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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