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半左右,安福茶楼的雕花木门被不断推开。穿阴丹士林蓝布长衫、黑色学生装的青年们鱼贯而入,胸前铜质校徽闪着微光:北洋大学的齿轮与铁砧、南开大学的青莲紫八角星、省立女师的百合花徽…他们沉默着向二楼楼梯口的中年人颔首,像溪流汇入暗涌的漩涡。
角落里,王汉彰、安连奎等人伪装成茶客,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台上的相声段子,一边默默计数。两点二十分左右,已有五十多名学生鱼贯而上。校徽显示,不仅有北洋、南开、工商、女师这些高校,连水产学校、助产学校等专科学校的学生也参与其中。王汉彰心头一沉:这架势,分明是要酝酿一场足以震动整个津门的大风暴!
王汉彰眯起眼睛,目光再次锁定在楼梯口那个灰布长衫的中年人身上。那人坐姿如钟,纹丝不动,绝非普通教书匠能有的定力。王汉彰的视线看向那人的虎口——那里有着一层与文人格格不入的、握枪磨出的厚厚老茧。这是个练家子,受过训,绝对不是普通的老师!
茶楼门口终于不再有新的学生身影出现。王汉彰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安连奎会意,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王汉彰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身上那套藏青色的学生装,努力让眉宇间带上几分少年人特有的莽撞与热忱。这套学生装确实是他在天津中学堂时穿的,只不过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这身衣服已经略微有些紧了。他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自然地朝着楼梯口走去。
刚踏上第一级木质台阶,鞋底与木板接触发出轻微的“咯噔”声。楼梯口的中年人如同被触动了机括的弹簧,瞬间抬头,锐利的目光穿透镜片直射过来,同时一只手臂铁闸般横亘在王汉彰胸前:“站住!”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干什么的?”
“老师,”王汉彰立刻停下,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紧张和兴奋,甚至带点结巴,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双手恭敬地递过去,“我…我是天津中学堂,三年乙班的。听…听学长们说,要组织去…去救东北!我…我想出力!也想听听!”
他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在极力吞咽着激动的心情,眼神里充满了未经世事的少年人那种急于参与大事的渴望。中年人鹰隼般的目光审视着王汉彰的脸,又低头仔细摩挲着学生证上的校印纹理,指腹感受着钢印的凹凸。几秒钟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终于,中年人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手臂放下:“上去吧。”
王汉彰如蒙大赦,立刻躬身道谢:“谢谢老师!”快步踏上楼梯,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
王汉彰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拐角,安连奎便放下茶碗,咧了咧嘴,带着几个伙计也朝楼梯走去。他们走得不快,像普通的茶客想去楼上雅间。中年人刚松下的神经立刻又绷紧,再次起身,语气比刚才更添了几分严厉:“这位先生!楼上包场了。您几位还是去别处转转吧!”他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楼梯前。
老安咧嘴一笑,说道:“是吗?哈哈,那好…………”
安连奎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和气笑容,打着哈哈:“哦?是吗?哈哈,那好……” 他一边说着“好”,一边看似随意地又往前踱了半步。就在“好”字的尾音还未消散的瞬间,他身后两个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精悍伙计骤然暴起!动作快得只留下两道模糊的黑影!
一人如同铁钳,左手闪电般捂住中年人的口鼻,巨大的力量让中年人瞬间窒息,所有呼喊被堵死在喉咙里;右手则死死扣住他的脖颈动脉。另一人则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条浸过药水、散发着微弱刺鼻气味的布巾瞬间盖住了他的鼻孔!
中年人本能地剧烈挣扎,但仅仅蹬了两下腿,便不再动弹。两人架起他就往旁边挂着“净手”牌子的厕所拖去。厕所门被迅速拉开又合上,整个过程从发动到结束,不过十几秒钟。茶楼里依旧喧嚣,台上的相声正说到**处,满堂喝彩,竟无人注意到这角落瞬间发生的、无声的搏斗。
一分钟后,两个伙计若无其事地走出,安连奎压低声音:“守好楼梯口,学生放上去,其他人,一个也别放进来!” 说完,他压了压礼帽帽檐,步履沉稳地踏上楼梯。
二楼会场气氛凝重而炽热。王汉彰混在最后一排,看到一个北洋大学的男生正站在前方,声音因悲愤而颤抖:“同学们!东三省在流血!日本人的铁蹄践踏我们的国土!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吗?不!绝不!”
他用力挥舞着手臂,“我中华积弱百年,受尽列强欺辱,但我们的脊梁骨还没断!南京政府高喊‘攘外必先安内’,可内乱未平,外患已至!奉天沦陷,下一个就是华北,就是全中国!难道我们要做亡国奴吗?!”
“宁死不当亡国奴!”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
“跟日本人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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