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彰沿着宫岛街继续前行,街道上不时走过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刺刀闪着寒光,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个试图靠近的角落。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军靴踏在石板路上的单调回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汽车引擎声。
在距离静园那气派的门楼尚有约两百米,一队日本宪兵拦在了路中央。一名佩戴中尉领章的宪兵猛地踏前一步,右臂如同铁闸般横亘在王汉彰面前,左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他面色冷峻,仁丹胡下的嘴唇翕动,用不容置疑的粗暴语气低吼道:“立止まれ!此処は通行禁止だ!”(站住!这里禁止通行!)
王汉彰飞快地瞥了一眼静园门口——那里已被黑色的轿车和更多如临大敌的宪兵彻底封锁,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他迅速收回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摘下头上的学生帽,双手恭敬地将帽子贴在胸前,身体呈十五度的鞠躬,目光盯着自己脚尖前的地面上,不敢与中尉那鹰隼般的目光有任何接触。用带着学生特有谦恭和一丝惶惑的关西腔日语说道:“阁下、私はこの通りの住人で、学生でございます。どうか……お愿いできませんでしょうか?”(阁下,我是这条街的住户,还是一名学生。能否请您……通融一下?) 他将“住户”和“学生”的身份作为唯一的筹码抛出。
宪兵中尉审视的目光在王汉彰身上那身熨帖的大正学校校服和谦卑的姿态上停留了几秒,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松动了一丝。他显然将王汉彰当成了被意外封锁在外的普通侨民学生。虽然语气依旧生硬,但少了些之前的戾气:“今日は要人が来访しておる。通行は絶対に许さん!どこかで待机せよ、しばらくすれば解除する!”(今天有要人来访,绝对禁止通行!找个地方等着,过会儿就解除!) 话语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王汉彰闻言,立刻将腰弯得更低,口中连声应道:“哈依!承知いたしました!お気遣い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是!我知道了!感谢您的关照!) 他保持着鞠躬的姿态后退两步,才迅速直起身,脸上依旧维持着恭敬顺从的表情,转身快步离开。在确认脱离中尉视线范围后,他身形一闪,敏捷地拐进了旁边一条狭窄幽深的小巷。
小巷曲折,两侧是高墙和一户建的后院。走了约莫三四分钟,左侧依旧是密集的日式住宅,右侧则是一道约两米高的灰砖围墙。王汉彰记得,围墙之后,便是与大和公园一墙之隔的区域!
他停下脚步,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小巷两头的动静——只有风吹过缝隙的呜咽。确认无人尾随或进入巷口后,他迅速退后几步,深吸一口气,猛然发力助跑!
接近围墙时,左脚精准地踏在墙面一处微凸的砖缝上,身体借力向上跃起,同时右臂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牢牢扣住粗糙的墙檐,左臂随即跟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稳住身体,像壁虎般紧贴墙面,屏住呼吸,只将眼睛和额头极其缓慢地探过墙头。视线快速扫过围墙内——正是大和公园靠近宫岛街的一角!园内异常寂静,不见游人,只有枯黄的草坪和光秃的树枝在秋风中瑟缩。远处隐约可见巡逻宪兵的背影正背向而行。
机会!王汉彰双臂肌肉贲张,腰腹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引体向上配合蹬墙,整个人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头,稳稳落在公园内的草地上。落地瞬间,他立刻伏低身体,再次确认四周安全。
宫岛街的全面封锁,使得毗邻的大和公园也成了一座空园。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在空荡荡的小径上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出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王汉彰如同幽灵般在树木和景观石的掩护下快速穿行,沿着熟悉的小径向公园正门方向的那座土山潜去。上一次,他和搭档赵若媚正是坐在在这座土山顶的凉亭里,将静园的大门尽收眼底。此刻,他需要再次利用这个绝佳的观察点。
他猫着腰,利用最后一段灌木丛的遮挡,敏捷地登上土山,闪身进入凉亭。凉亭位于山顶,视野极佳,透过稀疏的亭柱和凋零的藤蔓,静园那宏伟的大门和门前街道一览无余。
王汉彰在背向宫岛街一侧的长椅上坐下,迅速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厚厚的《电机原理》教材,摊开放在膝上,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他身体微微前倾,左臂随意地搭在栏杆上,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上的公式图表,仿佛一个在公园温书的普通学生。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以及书本缝隙间锐利的视线,早已如同钉子般牢牢锁定在马路对面——静园那戒备森严的大门及其周围的一切动静。
静园门口两侧,八辆崭新的黑色福特Model-48轿车,在秋日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无声地彰显着车内人物非同寻常的地位。
王汉彰太清楚日军森严的等级制度了——这种最新型号的高级进口轿车,是少将及以上将官的专属座驾。八辆!这意味着此刻静园之内,至少聚集了八名日本陆军少将、中将乃至大将级别的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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