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彰的心猛地一沉,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倚在电线杆旁的黑衣汉子——瘸拐李。此人是天津青帮头子袁文会的得力爪牙,心狠手辣。几年前一场械斗中被人砍伤了脚筋,落下了跛脚的毛病,这“瘸拐李”的名号便在南市一带叫响了。
去年王汉彰率特别第三科的弟兄们伪装成天津警察保安队,突袭袁文会在南市的烟馆赌档时,这瘸拐李仗着袁文会的势力,竟敢公然与保安队对抗,结果被愤怒的弟兄们一顿暴打,打得是屎尿齐流,颜面尽失。
当时王汉彰作为带队警官,曾与这双怨毒的眼睛有过短暂的对视。一年过去,自己早已脱下了那身警服,此刻更刻意做了伪装——一副圆框眼镜遮住了部分眉眼,头上的黑色学生帽遮住了头发,再加上这身大正学校的校服,彻底遮住了往日的痕迹,模仿着日本学生的拘谨。
但瘸拐李那双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能钩出人骨子里的旧痕吗?王汉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掌心却微微沁出了冷汗。为了这次任务,他的身上没带任何的家伙,一旦身份被拆穿,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宫岛街口,沙包垒成的工事后面,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如同冰冷的铁桩,刺刀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尘土的味道,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
最前面的人刚被粗暴地挥手放行,轮到王汉彰身前那个身穿白色水手服式校服的日本姑娘了。她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此刻正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翻找着证件。站在工事后的宪兵军曹,留着仁丹胡,脸上写满了不不耐烦,用粗暴的日语厉声呵斥:“はやく!快一点!你磨蹭什么?”
姑娘被吼得一哆嗦,慌忙侧过身,将书包完全转向外侧,急切地翻检着书本杂物。就在她侧身的瞬间,王汉彰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校服左胸上方别着一枚小小的金属姓名标牌。阳光恰好被挡住,角度有些偏斜,他只来得及看清标牌上名字的后两个字:莉子。
“找到了!证件被压在书本下面了……” 名为莉子的姑娘如释重负,一边用日语解释着,一边匆匆转回身,下意识地抬手将散落的一缕鬓发撩向耳后。就在这撩发的动作间,一枚小巧的红色赛璐璐发卡无声地滑落,掉在王汉彰脚边的尘土里。
机会!王汉彰心中警铃大作的同时也闪过一丝决断。他毫不犹豫地抢前半步,敏捷地俯下身去。这个动作看似自然地去捡发卡,实则巧妙地利用身体的倾斜,遮挡了身后部分视线,同时迅速抬眼扫了一下莉子胸前的名牌——本田莉子。
全名清晰入目。他迅速直起身,脸上换上一种温和的、属于日本学生应有的关切神情,紧走两步靠近本田莉子,将那枚红色发卡递到她面前,用清晰流畅、带着标准关西腔的日语说道:“莉子さん、これ、あなたのヘアピンが落ちてましたよ。”(莉子小姐,你的发卡掉了哦。)
本田莉子正紧张地将证件递给宪兵,闻声立刻转过头。看到王汉彰手中那枚熟悉的红色发卡,她脸上瞬间绽开惊喜和感激的笑容,忙不迭地深深鞠躬,双手恭敬地接过发卡:“あら、まことに……これは私のヘアピンです!”(哎呀,这的确……是我的发卡!)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王汉彰校服胸前的名牌上,念出了上面的姓氏,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谢意和一丝遇到同学的亲切:“桥本様?お心づかい、恐れ入ります。”(桥本君?承蒙您的关怀,实在不胜感激。)
计划的第一步完美达成——不仅确认了对方全名,更在宪兵眼皮底下建立了一种“认识的同学”的假象。王汉彰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保持着日本学生特有的礼貌和些许腼腆。
面对审视着自己的宪兵军曹,他不卑不亢地递上精心伪造的证件,同时用温和的语气对本田莉子回应道:“お気になさらず。どうか、これからはお気をつけください。”(不用客气。请务必小心些。)
王汉彰他本就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穿上这身藏青色、铜纽扣的大正学校校服,挺拔的身姿收敛了军人的锋芒,透出几分文雅的书卷气,毫无违和感。 眼前这对年轻男女流畅自然的日语对话,以及莉子那毫不作伪的感激神情,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他们之前就应该认识。
宪兵军曹紧绷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这种“自己人”的感觉让他放松了警惕。他草草扫了一眼王汉彰证件上的照片和名字——“桥本中介”,与眼前这个清秀的学生对得上号,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赶紧通过。
宪兵的关卡虽过,王汉彰的心弦却绷得更紧了。真正的考验在检查站后面——那几个穿着黑色短褂、眼神像毒蛇般阴冷的青帮混混,正抱着胳膊,倚在墙根下,目光如探照灯般来回扫视着每一个通过检查站的人。他们的视线尤其粘腻地在王汉彰和本田莉子身上逡巡,带着审视、怀疑,还有一丝下流的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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