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至,转眼之间时间已经到了七月,蝉声织成密网,把暑气缠得愈发浓稠。三个月的光阴已悄然滑过。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王汉彰一直住在詹姆士先生的家里,每天早晚一次为他按摩,中午开车带他到保生堂去扎针灸!
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詹姆士先生已能丢开拐杖,步履虽不及往昔矫健,却也能自如地在庭院中踱步,重现了几分昔日英租界警务处副处长的沉稳气度。
进入七月后,南开大学放了暑假。赵若媚原本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再去泰隆洋行兼职,赚钱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见到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身影。然而,一连多日,她在洋行里连王汉彰的半个影子都没摸着。打听之下,也只得到些语焉不详的“外出办事”。
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狐疑,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她的心头。女孩子特有的敏感和那句“女人怀疑男人外面有人时,就会化身为福尔摩斯”的俗谚,在她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赵若媚咬咬牙,生平第一次做起了“盯梢”的勾当。凭着几分机灵和运气,她竟真的尾随着王汉彰,一路摸到了马场道这片静谧而显贵的洋楼区。
当那栋气派的红砖小洋楼闯入眼帘时,赵若媚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深井。阳光下,红砖外墙泛着沉稳的光泽,修剪齐整的草坪,进出忙碌、穿着整洁布衫的老妈子,还有那个在庭院里一丝不苟侍弄花草的中年男仆……更别提停在院中那辆锃亮的高级轿车。
这一切都无声地昭示着:这座宅邸的主人,非富即贵。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了出来:这难道是哪个下野的督军府邸?或是哪位北洋遗老的公馆?王汉彰他……莫不是攀上了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吃上了软饭?
此时,二楼临窗的位置,詹姆士正扶着窗沿,一丝不苟地进行着腿部力量的恢复性锻炼。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庭院外,瞬间就捕捉到了铁栅栏旁那个形迹可疑、神情恍惚的年轻姑娘。几十年刀尖舔血的情报生涯,早已将“警惕”二字刻进了他的骨髓。他眼神一凝,没有惊动任何人,动作轻捷地闪身进入内室。
片刻后,他换上了一身宽松的亚麻便服,将一支小巧的勃朗宁手枪稳妥地藏进后腰,悄无声息地从洋房后门溜出。他像一个出来透气的邻家外国老翁,沿着树荫遮蔽的小径,慢悠悠地绕了一个大圈,最终状似无意地踱步到赵若媚身后不远处。
他佯装欣赏路边的月季,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地将观察着这个姑娘。她的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脸上犹带着未脱的稚气和书卷气。衣着是时下女学生流行的阴丹士林蓝布旗袍,料子普通但剪裁合体,洗得干干净净,脚上一双半旧的皮鞋,鞋跟磨损处擦得很仔细。她双手不安地绞着一个小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里混杂着焦虑、委屈和一丝倔强。
干了一辈子情报工作的詹姆士一看就能看看出来,这个姑娘没有受过专业盯梢训练,紧张感源于情绪而非任务。她的气质干净,带着一种典型城市中产家庭培养出的、未经世故打磨的纯粹。詹姆士那颗因职业本能而悬起的心,缓缓落回了实处。威胁解除。那么,这个姑娘徘徊在此的唯一理由……詹姆士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显然是冲着王汉彰那小子来的。
他不再犹豫,从容地踱到赵若媚身后,用带着英国腔调的、还算流利的中文突然开口:“小姐,你是在等王汉彰吗?”
赵若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看清眼前是一位面容和善、鬓角微霜的外国绅士时,她眼中的惊惧并未完全散去,反而添了几分警惕,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您……您是谁?”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是英租界警务处的副处长,我叫詹姆士。或许,你听王汉彰提起过我的名字!”詹姆士毫不掩饰的说道。
“詹姆士?” 赵若媚喃喃重复着,去年寒假在泰隆洋行兼职的记忆瞬间被唤醒!她确实远远见过这位洋行幕后的大人物几次,只是时隔数月,加上詹姆士大病初愈,气色体态都与印象中那位威严的洋人高官有所不同,她才一时没能认出。此刻仔细端详,那熟悉的轮廓和眼神渐渐清晰起来。
“啊!是您!詹姆士先生!” 她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为自己的失礼和之前的臆测感到羞愧,“真对不起,我刚才没认出您来。您……您住在这里?” 她指了指眼前的红砖洋楼,语气小心翼翼。
“是的,我住在这里。” 詹姆士点点头,笑容更盛,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天气太热了,别在外面站着。进来喝杯咖啡吧?王出去办点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詹姆士的邀请,让赵若媚有一丝犹豫。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本能地感到一丝犹豫和潜在的危险。詹姆士仿佛看穿了她心底的顾虑,不着痕迹地补充道:“家里有两位女佣正在准备午餐,她们做的黄油曲奇味道很不错,或许你可以尝尝看?顺便也帮我品鉴一下,她们新煮的咖啡豆是否够香醇?” 他故意提及家中还有其他人,巧妙地打消了赵若媚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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