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城头残破的“明”字旗在晨风中无力卷动,恰似守军此刻的心境。夜袭成功带来的短暂振奋,在看清江北清军大营那如苏醒巨兽般的动静后,很快消散殆尽。
多铎彻底被激怒了。
一夜之间,清军大营前移数里,直逼芜湖城下。更多营帐如雨后蘑菇般涌现,旌旗遮天蔽日,尤其那代表满洲八旗的各色龙纛,在朝阳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无数民夫与降军在清军骑兵监视下,正疯狂挖掘壕沟、构筑土垒、架设火炮阵地。山雨欲来、不死不休的压抑气氛,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守城将士心头。
“陛下,虏酋这是要拼命了。”杜将军声音干涩,指着城外正在成型的密密麻麻的进攻体系,“观其架势,是要不惜代价,一举踏平芜湖。”
李定国按紧腰间刀柄,眉头紧锁:“粮草被焚,多铎已无退路,更无耐心。此番攻势,必是雷霆万钧。城中火药箭矢经昨夜消耗,早已所剩无几。”
朱慈烺默默听着,目光扫过城头那些面带菜色、眼神里满是恐惧与茫然的士卒。他清楚,杜将军与李定国所言皆是事实。实力的巨大差距,绝非一两次奇袭便能弥补。多铎一旦认真起来,芜湖这座孤城,陷落不过是时间问题。
“还能守多久?”他问,声音平静。
杜将军与李定国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杜将军艰难开口:“若虏酋不惜人命猛攻……最多……三日。”
三日。
朱慈烺闭上眼,深吸一口混着硝烟与血腥味的空气。三日之后呢?城破、身死,或是被俘?他仿佛已望见南京城内那些勋贵文官弹冠相庆的嘴脸,望见多尔衮志得意满的笑容。
不!绝不!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绝的冰寒。“三日……够了。”
他转向李定国:“李将军,芜湖已不可守。朕欲弃城。”
此言一出,杜将军脸色骤变:“陛下!不可!芜湖若失,虏骑便可长驱直入,直逼南京!”
“守在这里,不过是坐以待毙,徒耗将士性命!”朱慈烺断然道,“南京需时间布防,更需时间调动援军!朕在这里多拖住多铎一日,南京便多一分准备的时间!”
他看向李定国,语气凝重:“将军,朕知你麾下儿郎悍勇,尤擅转战。朕欲率武英营残部与杜将军所部向东突围,沿江岸往镇江方向靠拢,吸引多铎主力追击。请将军率本部掩护百姓及伤兵,向南疏散,入皖南山区暂避!”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计划。朱慈烺亲作诱饵,吸引清军主力,为李定国与百姓撤离创造机会,这意味着,他将直面多铎最疯狂的报复。
李定国身躯一震,霍然抬头看向朱慈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从未想过,这位年轻皇帝竟有这般魄力与担当,将最危险的任务揽在自己身上。
“陛下!”李定国声音低沉,“末将愿率部断后,掩护陛下东撤!”
“不。”朱慈烺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将军所部,更擅山地转战,保护百姓南下,非将军莫属。朕意已决,将军勿再多言!”
他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目光诚挚:“将军,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望将军善自珍重,他日若有机会……朕在南京,盼将军前来,共商抗虏大计!”
这几乎是明示的招揽了。在生死离别之际,朱慈烺再次抛出了橄榄枝。
李定国看着朱慈烺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胸中热血翻涌,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陛下……保重!末将……定不负所托!”
没有承诺,没有誓言,但这沉重的一揖和那“定不负所托”几字,已胜过千言万语。
计划既定,即刻执行。朱慈烺下令,将城中能搜集到的所有火药、箭矢集中起来,分配给断后与突围部队。伤兵及愿跟随的百姓,由李定国统筹,准备趁夜从南门撤离。
然而,多铎没有给他们太多准备时间。
就在当日下午,未时刚过,江北清军大营中,突然响起了连绵不绝、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那是总攻的信号!
“呜——呜——呜——”
号角声未落,清军阵中近百门大小火炮,同时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
“轰!轰轰轰轰——!”
宛若天崩地裂!密集炮弹如冰雹般砸向芜湖城墙,砖石飞溅、烟尘冲天!一段本就残破的城墙在剧烈爆炸中轰然坍塌,露出数丈宽的缺口!
“杀!!!”
炮火掩护下,黑压压的清军步兵如决堤洪流,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朝着城墙缺口及其余地段发起排山倒海般的冲锋!冲在最前的,赫然是身披重甲、手持巨斧重锤的八旗巴牙喇(护军)!多铎显然动了真怒,一上来便投入最精锐的力量,意图一举碾碎芜湖!
“堵住缺口!火铳手上前!放!”
杜将军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亲自率亲兵冲向坍塌的城墙段。武英营残存的火铳手顶着密集炮火与箭矢,在垛口后拼死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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