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那份藏着虚伪与杀机的“诏书”,恰似投入滚油的火把,彻底点燃了南京朝廷压抑已久的怒火与决绝。朱慈烺(弘光帝)以雷霆手段将伪诏公示天下,痛斥其“僭号窃国”“包藏祸心”,更亲赴孝陵祭告太祖,立誓与清虏不共戴天。这一系列强硬举措,宛若在阴霾天幕劈开一道凌厉电光,暂时压下内部求和妥协的杂音,将“抗清”二字,铁一般烙在了弘光政权的旗帜上。
然而,政治上的决绝,终究无法立刻化作战场上的优势。江北局势在清廷政治诱降与军事压力的双重绞杀下,正变得愈发诡谲而凶险。
高杰接朱慈烺晋爵拨饷的旨意后,态度果然积极了许多,信誓旦旦要“为国守门”,但其麾下兵马调动仍显迟缓,对史可法以督师名义发出的协防指令,也多是阳奉阴违。黄得功则依旧忠勇,频频向南京告急,称清军斥候活动日渐频繁,小股骑兵已多次越过缓冲地带掳掠边境村镇,恳请朝廷速发援兵、增拨火器。
最令人忧心的仍是刘泽清与刘良佐。二人对朱慈烺的申饬旨意全然不顾,反倒加紧与清军使者的秘密往来。种种迹象显示,他们已暗中与清廷勾连,随时可能倒戈!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北方的狼烟终于冲天而起!
五月中旬,清廷豫亲王多铎亲率数万八旗精锐,偕同吴三桂、尚可喜等大批降军自山东南下,兵锋直指淮安!几乎与此同时,另一路清军亦在安徽方向发起攻势,意在牵制黄得功部。
烽火传至南京,举朝震惊!
淮安乃漕运枢纽,江淮门户,若此地有失,则清军可长驱直入,威胁扬州,乃至直接饮马长江!
“陛下!淮安危殆!刘泽清怯战畏敌,其部军心涣散,恐难久守!臣请陛下速发大兵北上增援!”史可法连夜自镇江赶回南京,顾不得礼仪,直奔乾清宫,声音因焦急而嘶哑。
朱慈烺站在巨大的沙盘前(这是他令工匠根据地图制作的简易沙盘),目光死死钉在淮安的位置上。沙盘上,代表清军的黑色小旗正从北面压向淮安,而代表明军的红色小旗则显得稀疏而凌乱。
“史卿以为,当派何部增援?又能抽调多少兵马?”朱慈烺的声音低沉。
史可法面露难色:“武英营新军虽经整训,然未经大战,恐难当多铎八旗锐气。京营兵马不堪用。唯有……唯有从高杰、黄得功处抽调部分精锐,火速驰援淮安。然……高杰未必肯全力出兵,黄得功自身压力亦巨……”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难题。朝廷直接掌控的机动兵力本就稀少,能战之师更少;而那些能战的军阀,又各怀心思,难以驱策。
朝堂之上,闻讯赶来的重臣们争论不休。有人主张严令高杰、黄得功不惜一切代价救援;有人则认为该放弃淮安、退守扬州,凭长江天险与敌周旋;更有人私下觉得局势已不可为,应早做“他图”……
就在这纷乱与绝望的气氛中,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淮安总兵刘泽清未做任何像样抵抗,开城投降清军!多铎大军兵不血刃,占领淮安!
消息传来,南京城内一片哗然!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淮安一失,江北门户洞开!扬州已直接暴露在清军兵锋之下!
“陛下!当务之急,是立刻加强扬州、镇江沿江防务!绝不能让建虏渡过长江!”史可法须发皆张,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淮安失守的噩耗传来的几乎同一时刻,又一匹快马冲入皇城,带来了孙传庭府上的消息——昏迷多日的孙督师,病情急剧恶化,太医直言,恐就在这一两日之间了!
擎天之柱将倾,江北门户已失!
一股近乎绝望的气息,笼罩了乾清宫。连一向刚直的黄道周,也面露悲戚,仰天长叹。
就在这大厦将倾、人心惶惶的时刻,朱慈烺却缓缓从御座上站起。他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失措,反而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可这平静之下,却仿佛有岩浆在奔涌。
他走到丹陛下,目光逐一扫过殿内每一位面色灰败的重臣。
“诸卿,”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可是怕了?”
无人应答。沉重的呼吸声在殿内回荡。
“朕,也怕。”朱慈烺坦然道,这句话让所有臣子都惊愕地抬头望他,“朕怕江山社稷葬送于朕手,怕列祖列宗基业毁于一旦,怕亿万黎民再遭涂炭!”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如出鞘利剑般斩钉截铁:“然,怕有何用?!跪地求饶,多尔衮便会放过江南吗?弃甲倒戈,便能换来苟活吗?!”
他猛地一挥袖袍,指向北方:“不能!唯有死战!淮安丢了,还有扬州!扬州若失,还有镇江!镇江若陷,还有这南京城!朕,就在这南京城内!城在,朕在!城亡,朕亡!”
一股决绝的悲壮之气,随着他的话语弥漫开来,冲淡了部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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