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大败的消息,如肆虐瘟疫般再也无法封锁。纵使朱慈烺竭力管控传播,溃兵、逃难士绅与各方探子,仍将片石战场上的血腥与绝望,零零碎碎却无比真实地传到江南。南京城刚因龙江阅兵与内部整顿凝聚的些许向心力,在这惊天噩耗冲击下,再度变得摇摇欲坠。
朝堂之上,弥漫着比崇祯皇帝殉国时更沉郁的无助与恐慌。若说北京陷落时尚有“闯逆篡位,天理不容”的道德旗帜可举,如今击溃闯逆的,却是更为凶悍、且打着“替君父报仇”旗号的关外建虏!这面旗帜,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忠奸,动摇了人心。
“殿下!建虏既已败闯逆,或可遣使……申明我大明正统,暂息干戈,共讨流寇余孽?”有官员小心翼翼地进言,试图在绝境中觅得一丝媾和的可能。
“荒谬!建虏狼子野心,岂会因一二使者而止步?此乃与虎谋皮!”立刻有人激烈反驳,但语气中却少了往日的底气。
“江北……江北四镇,可能倚靠?”更多的人则将目光投向了长江以北,那里驻扎着大明目前名义上最庞大的军事集团。
朱慈烺高踞御座,面无表情地听着下方争论。他清楚,清军入关且击溃李自成主力,已彻底改变政治与军事格局。南京朝廷瞬间被推至风口浪尖,成了清军可能的下一个目标。恐慌与投机心理,正开始在官员和将领中滋生。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孙传庭和史可法。
史可法出列,面色凝重至极:“殿下,当务之急是立刻厘清江北局势!高杰、黄得功等人态度暧昧,须防其见风使舵!应即刻遣重臣持监国节钺,亲赴江北宣示朝廷决心,协调防务以稳定军心!”
这是一个稳妥但被动的策略。
孙传庭则咳嗽几声,声音沙哑却带着股狠厉:“殿下,史尚书所言固是常理。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建虏新胜,气势正盛,若其挟大胜之威南下江淮,高、黄等人未必靠得住!臣请,武英营即刻进入临战状态,抽调精锐前出至镇江、瓜洲一线,摆出北上姿态!一来震慑江北诸镇,使其不敢妄动;二来亦可作为前哨,迟滞可能南下的敌军!”
这是一个更为激进,甚至带有冒险性质的方案。将宝贵的、尚未完全成型的新军主力前出,风险极大。
朱慈烺手指轻叩御座扶手,心中飞快权衡。史可法的策略求稳,却恐错失时机;孙传庭的方案激进,倒或能抢占主动权。
“准孙督师所奏。”朱慈烺最终定下决断,“武英营即刻进入一级战备,由孙督师亲自统领移驻镇江!对外则称,乃与江北诸镇开展联合防务演练!”
他选择主动出击,哪怕要担风险。他必须向所有人,尤其是那些摇摆不定的江北军阀,彰显南京绝不退缩的决心!
“史卿,”他又看向史可法,“安抚内部,协调粮饷,稳定留都,重任就托付给你了。”
“臣,万死不辞!”史可法肃然领命。
命令下达,南京这台庞大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只是这一次,多了几分悲壮色彩。孙传庭不顾病体,连夜点兵,武英营五千将士携着初步列装的数百支燧发枪与二十余门新式火炮,在肃杀气氛中开出西苑大营,沿江向镇江挺进。
然而,就在孙传庭前军刚抵镇江、营垒尚未完全扎稳之际,北方再度传来令人瞠目结舌、几乎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剧变!
这一次的消息,并非来自溃兵或探子,而是数名衣衫褴褛、自称原北京朝廷官员与宫中内侍的人,历经千辛万苦逃到南京带来的。他们带来的不是清军追剿李自成的战报,而是一个更石破天惊的事实——
李自成已于四月底仓皇放弃北京,向西溃逃!
而清国摄政王多尔衮,已率领八旗主力,兵不血刃,进入北京城!
并且,多尔衮以大清皇帝名义,发布告示,宣称“为明帝复仇,平定流寇”,下令官民薙发易服,行大清正朔!
消息传来,整个南京,如同被投入冰窖,瞬间冻结!
北京,大明京师,太祖太宗以来的帝都,在闯逆短短数十日的占据后,竟会……如此轻易落入建虏之手?!
而且,建虏不是以征服者的姿态,而是打着“为明复仇”的旗号,俨然以中原新的统治者自居!
这一招,太狠毒,也太高明!它彻底搅浑了水,让许多原本还对明朝存有念想、对清军抱有恐惧或仇恨的人,陷入了巨大的迷茫和混乱之中。
武英殿内,朱慈烺看着史可法呈上、据逃难官员口述整理的详细报告,脸色第一次出现剧烈变化。那不是惊慌,而是糅合着震怒、荒谬,以及一丝……果然如此的冰冷。
历史的轨迹,在此处发生细微偏差,可大势依旧无情地沿既定方向滑落。多尔衮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仅占据北京,更试图在法统与人心上,瓦解南明的抵抗意志。
“好一个‘为明复仇’!好一个‘平定流寇’!”朱慈晅的声音如同寒冰碰撞,带着刺骨的嘲讽,“多尔衮……倒是打得好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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