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将他那辆破旧的电动车稳稳地停在医院门口,后轮却像还没从刚才的疾驰中回过神来一样,仍在微微地晃动着。他下了车,有些心不在焉地摸了摸白大褂口袋里的那枚草莓糖铁盒。金属的边缘被他的体温焐得微微有些温热,仿佛还残留着他手掌的余温。
这是宋雨桐上周主动还给他的,当时她只是笑着说:“留着装新故事吧。”林川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收下了这个铁盒。
然而,当他刚刚跨上医院的台阶时,一个身影突然从门诊大厅里冲了出来。那是小美,她的马尾辫乱得像个鸟窝,脸上还带着些许惊慌失措的神色。她的指尖直直地戳在林川的胸口,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别进去了!”小美气喘吁吁地说,“她今天烧了东西!”
林川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消毒水的味道裹着风一股脑地灌进了他的鼻腔里,让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住,原本想要推开小美走进医院的动作也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烧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目光紧紧地盯着小美那泛红的眼尾,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来。
小美咬了咬嘴唇,从护士站里摸出了一个密封袋。袋子里静静地躺着半片焦黑的纸片,边缘蜷曲着,就像是被火舌舔过的枯叶一般。
林川凑近时,睫毛扫过塑料袋,隐约看见纸片中央的墨迹——“川”字的竖钩,“川”字的撇捺,像两根被烧断的火柴棍,歪歪扭扭黏在炭灰里。
他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电动车钥匙扣上的史努比挂坠。
那是宋雨桐高中时硬塞给他的,说“代驾司机也要有吉祥物”。
此刻史努比的圆鼻子硌着掌心,他突然笑出声,尾音却发飘:“挺好,这字写得跟蚯蚓爬似的,烧了省得误导小学生。”
“不是普通烧。”张医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川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心理医生手中的病历本上。那病历本的封皮已经有些破旧,上面还沾着几星焦痕,仿佛被火燎过一般。
“她凌晨三点突然来到护士站,敲开了门,说想要借一个酒精灯。”心理医生的声音平静而低沉,“护士们当然拦住了她,可她却举起这本病历,说‘我要把贪心烧掉’。”
林川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凝固在了脸上。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上周张医生发给他的一张照片,照片里宋雨桐正伏在日记本上写字,那行字是“川川不是坏人”,字迹虽然带着些许歪扭的孩子气,但却透露出一种让人揪心的纯真。
而此刻,那半片残纸却像一根细针一样,直直地扎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的后槽牙都不禁发酸。
“她昨晚做了一个梦。”张医生轻轻翻开病历,用钢笔在“创伤应激”那一栏画了一道横线,“在梦中,她看到你开着代驾车离去,她拼命地在后面追赶,可是她的鞋跟突然断掉了,她摔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而你却越开越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林川的心脏猛地一紧,仿佛能感受到宋雨桐在梦中的绝望和无助。
“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想再当别人的负担’。”张医生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林川的心上。
走廊里原本轻微的脚步声,此刻却突然变得异常响亮,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林川的心上,让他无法逃避。
林川坐在长椅上,白大褂下摆被自己揉出褶皱。
他望着墙上的电子钟,秒针每跳一格,都像在敲他的太阳穴。
从前给客户代驾时,他能用冷笑话哄哭了的富太太破涕为笑,能让发酒疯的老板抱着他脖子喊“兄弟”,可此刻面对“负担”两个字,他突然不知道该说“知道为什么心理医生都穿白大褂吗?因为黑的容易被当成乌鸦嘴”,还是该说“其实我电动车后座早坏了,根本开不快”。
“她在302。”张医生拍了拍他肩膀,转身时病历本“啪”地掉在地上。
林川弯腰去捡,瞥见最后一页写着:“患者首次主动切割执念载体,虽伴生分离焦虑,但自我觉察力显着提升。”
他捏着病历本站起身,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很浓。
路过302病房时,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铅笔尖刮擦纸张的声音。
林川踮脚望去——宋雨桐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马尾辫散了一半,发梢扫过泛白的病号服领口。
她面前摊着一沓白纸,每一张都被铅笔划得乱七八糟,像是有人拿橡皮擦狠命搓过,纸页起了毛边,像被风雨打皱的花瓣。
“川川”“林川”“代驾小哥”……每个名字都被横线反复覆盖,铅灰的划痕叠成深灰色的痂。
最后一张纸上,她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在跟自己较劲:“宋雨桐,你要先学会爱自己。”
林川的手指抵在门板上,能摸到木纹的凹凸。
他忽然想起高中教室的后窗,宋雨桐总爱把脸贴在玻璃上看他排练小品,鼻尖压出红印子还笑:“你演的傻小子真像我家楼下卖煎饼的。”那时他以为,只要能逗她笑,就能把所有尖锐的东西都变成软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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