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出来的那条路,雪被往来的脚步踩成了冰,亮得晃眼。林砚每走一步都要打滑,老黄就用前爪紧紧扒着他的裤脚,像个小锚似的拽着他。药包揣在棉袄内袋里,隔着布料能摸到硬纸板的棱角,像块发烫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颤。
“等会儿找个地方,我给你弄点好吃的。”他低头对老黄说。话音刚落,喉咙又痒起来,他赶紧捂住嘴,咳得肩膀直抖。老黄停下脚步,用头轻轻撞他的膝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在替他疼。
拐过街角,有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铁皮桶里的栗子冒着热气,甜香混着焦糊味飘过来,勾得人胃里发空。摊主是个胖老头,正用铁铲把栗子翻得哗啦响。林砚盯着那油亮的栗子壳,喉结忍不住滚了滚——他已经三天没吃过热乎东西了。
老黄突然挣开他的裤脚,一瘸一拐地跑到小摊前,蹲在地上,尾巴在冰面上扫来扫去。胖老头抬头看见它,皱了皱眉:“去去去,哪来的野狗。”说着抬脚要赶。
“别赶它!”林砚急忙跑过去,把老黄护在身后,“它不咬人。”
胖老头打量着他,眼神从他打补丁的棉袄滑到冻裂的鞋帮,最后落在他手里攥着的空塑料瓶上。“你是……捡破烂的?”
林砚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胖老头叹了口气,从铁桶里捡了两个裂开壳的栗子,扔在地上:“给它吧,看它瘦的。”
老黄嗅了嗅栗子,却没立刻吃,反而抬头看林砚。林砚蹲下来,把栗子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剥开壳,露出里面金黄的果肉。热气腾腾的,带着甜丝丝的香。他把果肉递到老黄嘴边:“吃吧。”
老黄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他的指尖,然后才叼过栗子,小口小口地嚼起来。林砚看着它满足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过年时娘总会炒一小把栗子,藏在灶膛里,等他放学回来,扒开焦黑的壳,里面的肉烫得人直搓手,却舍不得松口。
“大爷,”他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发紧,“这栗子……多少钱一斤?”
“十五。”胖老头随口答道,又低头翻栗子去了。
林砚的手悄悄摸进裤兜,指尖触到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七块三,连半斤都买不起。他自嘲地笑了笑,正要拉着老黄走,胖老头却突然开口:“剩下的碎渣要不?刚炒糊的,不能卖了,喂狗正好。”
他指了指摊脚的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些被压碎的栗子壳和焦黑的碎肉。林砚愣了愣,连忙点头:“要,要的,谢谢您。”
他拿起纸袋子,里面的碎渣还带着余温,甜香混着焦苦味扑面而来。他倒出一点在手心,吹了吹,放进嘴里。有点苦,有点涩,但更多的是淀粉的回甘。他嚼着碎渣,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原来被人施舍,也是会让人想哭的。
老黄凑过来,在他手心舔了舔,把剩下的碎渣都吃了。林砚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把纸袋子揣进怀里:“咱们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慢慢吃。”
他们最终回了那个废弃的报亭。林砚把旧报纸堆扒开个窝,让老黄蜷进去,然后自己靠着墙角坐下,从怀里掏出那个药包。拆开纸包,里面是两板白色的药片,还有一小瓶棕色的糖浆,标签已经被磨得看不清了。
他按照医生说的剂量,拿出两片止咳药,就着白天剩下的那点浑水咽了下去。药片很苦,咽下去的时候还带着股怪味,他皱着眉头咧了咧嘴,老黄就抬起头,用鼻子蹭他的下巴,像是在安慰他。
“不苦,”林砚笑着说,“比黄连差远了。”
他小时候生病,娘总给他熬黄连水,苦得他直吐舌头,娘就会偷偷往里面掺点红糖。可现在,没人会给他掺红糖了。他看着那瓶止咳糖浆,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舍得打开——留着吧,万一夜里咳得实在受不了呢。
天黑透的时候,巷子里传来脚步声。林砚警惕地坐直身体,老黄也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老头推着垃圾车走过来,看到报亭里的人,愣了愣:“这里不能住人。”
“我们就住一晚,”林砚赶紧解释,“明天一早就走。”
环卫工老头叹了口气,没再赶他们,只是从垃圾车里拿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扔给林砚:“刚捡的,还没坏,你们吃吧。”
袋子里装着两个馒头,有点硬,但没发霉。林砚看着馒头,突然想起早上在菜市场看到的情景——这个老头当时正蹲在地上,把别人扔掉的馒头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小心翼翼地放进袋子里。原来他是捡来给自己吃的,却分给了他们。
“大爷,这太贵重了……”林砚想说什么,却被老头打断了。
“拿着吧,”他摆摆手,“我儿子今晚给我送吃的,这些留着也是浪费。”他推着垃圾车往前走,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报亭后面有堆干柴,是我前几天下雪捡的,你们要是冷,就烧点取暖,当心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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