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荷是被冻醒的。
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冰针,扎得她骨头缝都在疼。她猛地睁开眼,呛咳了几声,浑浊的河水争先恐后地涌进嘴里,带着水草的腥气和淤泥的腐味。
她没死成。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一震,随即涌上心头的不是庆幸,而是更深的绝望。连死都这么难吗?连这条冰冷的河,都不肯收留她?
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地方——是河湾处的一片浅滩,水流平缓,水草缠绕,大概是这些水草缠住了她,才没让她被冲到下游去。
她拖着灌了铅似的身子,一步步挪到岸边。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她牙齿打颤,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上的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夜那场疯狂的杀戮。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黑黢黢的,像洗不掉的罪孽。
火……张家……
那些画面猛地冲进脑海——跳动的火焰,刺鼻的焦糊味,还有……满地的血。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一棵歪脖子柳树,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却把眼泪也带了出来。
她杀了人。
张子恒,李氏,张老栓……三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她手里。
她不是在做梦,那挥斧头的沉重感,那溅在脸上的温热,那瞬间戛然而止的呼吸……都是真的。
她成了一个杀人犯。
这个念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她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地哭了起来。哭声压抑而破碎,被风吹散在空旷的河岸上,连回声都没有。
天渐渐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照亮了河边的芦苇荡,也照亮了她满身的狼狈。她不能待在这里,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张家的事,也会有人找到这里。
她得走,走得越远越好。
她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脚下的路坑坑洼洼,长满了野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身上的衣服慢慢被风吹干,留下一片片白色的盐渍,像结了层霜。她饿了,渴了,累了,可她不敢停下。只要一停下,那些血腥的画面就会追上来,缠着她,啃噬她的五脏六腑。
她路过一个小村庄,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想上前去讨点吃的,可看到村口玩耍的孩子,看到扛着锄头下地的农人,她又退缩了。
她这副样子,满身的伤,眼神里的惊恐和麻木,只会被当成疯子,或者……逃犯。
她只能绕着村子走,躲在树后,看着别人家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冷风呼呼地吹。
走到中午,太阳毒辣地照在头顶,她头晕眼花,脚步也开始虚浮。她看到路边有一棵野果树,上面结着几颗青涩的果子,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跑过去,摘下果子就往嘴里塞。
果子又酸又涩,剌得喉咙生疼,可她还是拼命地嚼着,咽着。她要活下去,哪怕像条狗一样,也要活下去。
傍晚的时候,她走到了一片荒林。林子里阴森森的,风吹过树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哭。她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找了个背风的土坡,蜷缩在那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回到了张家的院子,大火还在烧,张子恒他们三个人站在火里,面目狰狞地看着她,伸出焦黑的手,喊着:“偿命来……偿命来……”
她尖叫着醒来,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天已经黑了,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听得她毛骨悚然。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不停地发抖。她不怕张子恒他们,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鬼魂?可她怕这无边的黑暗,怕这无尽的孤独,怕这茫茫天地间,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想起了母亲。母亲要是知道她杀了人,会是什么反应?是会骂她,还是会哭?
她又想起了父亲。父亲要是知道张家满门被灭,会不会后悔当初把她嫁过来?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她杀了人,成了罪人,再也回不去了。
她像一个游魂,在这荒郊野外游荡着,白天躲在树林里,晚上就靠着土坡睡觉,饿了就摘野果,渴了就喝溪水。身上的伤口发炎了,红肿流脓,疼得她夜不能寐,可她连块干净的布都没有,只能任由伤口烂下去。
有一次,她遇到了一个砍柴的老汉。老汉看到她,吓了一跳,问她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老汉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窝头递给她,摇着头走了。
她拿着那个窝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是她杀人后,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可这善意,却让她更加痛苦。她不配。
她不敢再靠近任何人,只能往更深的山里走。山里有野兽,有毒虫,可她不怕。死在野兽嘴里,总比被官府抓到,千刀万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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