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走后的那几天,天一直阴着,像谁把一整块湿冷的灰布盖在了城市上空。苏建民没有哭,只是坐在女儿的房间里,一遍遍摩挲着那件白色的演出服。缎面上还沾着舞台的灰尘,水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像苏晚跳舞时眼里的星子。
他把那双褪色的舞鞋放进丝绒盒子里,和那封录取通知书摆在一起。盒子被他放在床头柜上,每天早上醒来,都要打开看一眼,仿佛这样,女儿就还在身边,还在对着他笑,说“爸,我去练功了”。
葬礼办得很简单,来的大多是以前舞蹈班的同学和老师。一个曾经和苏晚搭档过的男生,红着眼圈说:“以前练双人舞,她总嫌我跳得笨,可每次都会耐心教我……她说等她考上中央舞院,要带我跳一支《天鹅湖》……”
话没说完,他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苏建民站在一旁,看着墓碑上女儿的照片,照片是她十六岁时拍的,穿着练功服,扎着高高的马尾,笑靥如花。他伸出手,轻轻拂去碑上的浮尘,指尖触到冰冷的石头,才真切地意识到,那个总爱黏着他的小丫头,真的不会回来了。
“小晚,别怕,爸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玉兰花。”他把一束洁白的玉兰花放在碑前,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你以前总说,玉兰花像舞台上的光,干净又亮堂。”
风穿过墓园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女儿在回应他。
从墓园回来,苏建民像变了个人。他不再去早餐摊帮忙,也很少出门,整天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他把苏晚的房间收拾得和她生前一模一样,练功服叠得整整齐齐,舞鞋摆在床尾,连书桌上的台灯,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角度。
有天深夜,他躺在床上,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声响。他心里一紧,连忙爬起来跑过去,推开门,却只看到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空荡荡的地板上,映出一片清冷的白。
“小晚?”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走到房间中央,看着那片月光,突然想起苏晚在家跳舞的那天晚上。她穿着演出服,戴着假发,在月光下旋转、跳跃,虽然动作缓慢,却美得让人心疼。
他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一把冰冷的空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爸想你了……”他蹲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一遍遍地呢喃,“你回来好不好……哪怕就看爸一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建民渐渐学会了和思念相处。他会每天给苏晚的照片擦灰,会在做饭时多盛一碗饭,会在傍晚去公园散步时,特意绕到以前苏晚练舞的小广场。
广场上总有孩子在跳舞,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快乐的小鸟。苏建民就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些旋转的身影,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能从其中看到自己女儿的影子。
有一次,一个小姑娘跳累了,跑过来问他:“爷爷,您也喜欢跳舞吗?”
苏建民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舞台:“我女儿以前也在这里跳,跳得可好看了。”
“那她现在呢?”小姑娘歪着头问。
“她去很远的地方跳舞了,”苏建民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带着一丝骄傲,“在月亮上跳,跳给好多好多人看。”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回去继续跳舞了。看着她轻盈的身影,苏建民想起苏晚小时候,也是这样,穿着小小的舞鞋,在广场上跑来跑去,喊着“爸,你看我跳得高不高”。
夏天的时候,中央舞蹈学院寄来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张光盘,和一张证书。证书上写着“苏晚同学,授予‘最具生命力舞者’荣誉称号”,下面盖着学院的红章。
苏建民颤抖着把光盘放进电脑,屏幕上出现的,是苏晚在北京跳最后一支舞的画面。
聚光灯下,她穿着白色的演出服,戴着黑色的假发,一步一步走向舞台中央。音乐响起,她扬起手臂,足尖轻点,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生命的重量。旋转时的踉跄,跳跃后的喘息,还有最后那个鞠躬时的笑容……都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苏建民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里的女儿,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站在练功房的角落里,看着聚光灯下的女儿,心里又疼又骄傲。
视频的最后,是老师的一段话:“苏晚同学用生命告诉我们,舞蹈不止是技巧和美感,更是对生命的热爱和对梦想的执着。她的舞,会永远留在我们心里。”
苏建民把光盘小心翼翼地收好,又把那张证书放进了丝绒盒子里,和录取通知书、舞鞋放在一起。他知道,这是女儿用生命换来的荣誉,是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礼物。
秋天来临的时候,苏建民去了北京。他想替女儿好好看看那所她心心念念的舞蹈学院。
走进校门,他沿着苏晚走过的路,看了练功房,看了走廊里的海报,看了那个临时搭建的小舞台。舞台上空荡荡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温暖的光斑,像苏晚跳舞时的聚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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