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终究还是没去医院。王哥硬塞给他两百块钱,让他务必去看看,他却把钱偷偷塞回了王哥的枕头下。脚踝的肿消了些,咳嗽却像生了根,黏在喉咙里,咳起来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他不敢再去劳务市场,怕干活时咳得站不稳,只能每天天不亮就去捡废品。
捡废品的日子比扛水泥、送快递更难熬。天不亮就得去翻垃圾桶,刺鼻的馊臭味钻进鼻腔,冻得人直打哆嗦。塑料瓶、硬纸板、易拉罐,他把这些别人眼里的垃圾分门别类捆好,背到废品站,一天下来能换十块二十块。
王哥看他日渐消瘦,眼窝都陷了下去,劝他别再硬撑:“跟我去送快递吧,我多给你分点件。”林墨摇摇头,他现在走快了都喘,怎么可能再送快递。“我没事,捡废品也能活。”他笑着说,咳嗽却抢在笑声前面,撕得喉咙生疼。
十二月初的一个清晨,他在一个小区的垃圾桶里翻到半盒没吃完的米饭,上面还沾着点咸菜。他顾不上脏,揣进怀里捂热了,蹲在墙角小口小口地吃。刚吃了几口,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弯着腰咳得停不下来,胃里翻江倒海,刚吃进去的米饭全吐了出来。
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头晕得厉害,眼前发黑。冷风灌进喉咙,像吞了一把刀子。他摸了摸额头,滚烫滚烫的。这一次,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他攥着这几天捡废品攒的五十八块钱,一步一晃地走向社区医院。医院里很暖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让他莫名地安心。挂号、排队,轮到他时,医生看了看他煞白的脸,听了听他的肺音,眉头皱得很紧:“你这咳嗽多久了?有没有咳血?”
林墨点点头,声音沙哑:“有……快一个月了。”
“去做个胸片吧。”医生开了单子,“先去缴费。”
缴费窗口的数字让他心一沉——胸片要一百八十块。他身上只有五十八块,连零头都不够。他捏着单子站在窗口前,手指抖得厉害。“医生,能不能……能不能先欠着?”他低声问,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窗口里的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不耐烦:“医院规定,先缴费后检查。”
他攥着单子,慢慢退出了队伍。走廊里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这个穿着旧棉袄、脸色惨白的年轻人。他靠在墙上,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原来,连生病的资格,他都没有。
他走出医院,冷风吹在脸上,稍微清醒了些。他想起王哥,心里一阵发烫。可他不能再麻烦王哥了,这些日子王哥已经帮了他太多。他拖着脚步往废品站走,想把今天捡的东西卖掉,再凑点钱。
废品站的老板看他走路打晃,皱了皱眉:“你这是咋了?脸白得跟纸似的。”
“没事,有点发烧。”林墨把捆好的硬纸板递过去。
老板称了称,给了他十五块钱:“我说你这小伙子,不要命了?病成这样还出来折腾。”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塞给他,“拿着,去看看病,别硬扛。”
林墨愣住了,连忙把钱递回去:“不用,叔,我有钱。”
“拿着!”老板把钱塞进他手里,“谁还没个难处?当年我刚出来打工,饿晕在路边,还是个陌生人给了我两个馒头。”
林墨攥着那六十五块钱,眼眶突然就湿了。他说了声“谢谢”,转身往医院跑。
胸片结果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医生拿着片子,看了很久,又让他去做CT。他捏着CT单子,手心里全是汗。缴费时,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刚好够。
CT室的门关上时,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机器运转的声音嗡嗡作响,像无数只虫子在耳边爬。他闭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反复想着一个念头:别有事,千万别有事。
拿到诊断书时,天已经黑了。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指抖得厉害,上面的字像活过来一样,在他眼前跳动。“肺癌”——那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他的眼睛里。
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擦着他的肩膀走过,他却像被钉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肺癌?怎么会是肺癌?他才二十岁,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活,还没找到爸妈,怎么就……
医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这情况不太好,得尽快住院治疗。先准备个几万块钱,做化疗看看效果。”
几万块?林墨苦笑了一下。他连做CT的钱都是借的,哪里来的几万块?
他走出医院,外面飘起了小雪。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诊断书,纸边都被捏烂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死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他还没找到张慧和李建国,还没问他们为什么要抛弃他,他不能死。可是,活着又能怎样?没钱治疗,只能等着病情恶化,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他走到以前住的筒子楼附近,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他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窗口,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他想起以前的冬天,张慧会在窗口挂一串腊肉,李建国会在煤炉上烤红薯,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他们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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