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风,总带着一股子砭人肌骨的凉意,呜呜咽咽掠过朱漆窗棂,卷起庭院里零落的残荷,也吹得顾府门前那对红绸灯笼摇摇欲坠。灯笼上的“囍”字被风撕扯得边角起毛,像一张泣血的嘴,含着满肚子说不出的酸楚。
顾昀川立在廊下,指间攥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他亲手为新婚妻子陆清沅打磨的,此刻玉面已被掌心的汗濡湿,凉意顺着指缝钻进心里。他望着阶前那方积了半池残叶的荷塘,耳边却全是内室压抑的咳嗽声。那是他的新妇陆清沅,嫁入顾府的第三日,本该是归宁的时辰,却被一场骤起的“急病”困在了这深宅大院里。
“昀川,你进来。” 正房内传来顾母王氏带着冷意的声音,像冰锥刺破了风里的沉寂。
顾昀川深吸一口气,将玉佩揣进衣襟,推门而入。一股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混着清沅身上惯带的艾草香,竟生出几分违和的刺人。陆清沅半靠在引枕上,脸色白得像褪了色的素笺,唇瓣干裂起皮,唯有一双眸子,仍像初见时那般清亮,只是此刻,那清亮里浸满了惶惑与无措。
王氏坐在床尾的梨花木凳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目光像淬了冰,先扫过顾昀川紧绷的下颌,最后落在陆清沅身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哼,我看哪是什么急病,是这新媳妇福薄,担不起我们顾家的门楣吧?”
陆清沅身子一缩,下意识往顾昀川身边靠了靠,声音细得像蛛丝:“婆母,儿媳……儿媳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 王氏猛地停了捻珠的手,佛珠撞出“咔嗒”一声脆响,惊得陆清沅肩头一颤。“三日前你跨进这府门时,何等风光?如今连回门都动弹不得,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说我们顾家娶了个药罐子进门!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躺着让昀川心疼,故意占着他的心!”
“娘!” 顾昀川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挡在陆清沅身前,眉峰拧成了疙瘩,“清沅是真的病了,昨夜咳了半宿,大夫说需得静养,您就别苛责她了。”
“我苛责她?我苛责她怎么了?” 王氏霍然起身,指着顾昀川的鼻子,气冲冲道,“顾昀川,你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才三天,你就护着她跟我顶嘴?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可不是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顾昀川望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心里又酸又涩。他何尝不知母亲对这门亲事存着芥蒂,从他禀明要娶陆清沅那日起,母亲就没给过好脸色。母亲总说陆清沅是商户之女,配不上他这个有望入仕的举子,可他偏偏就爱她那份温润通透,爱她临窗读书时,眼里盛着的月光。
“娘,清沅是您的儿媳,也是我的妻,我们该是一家人,您何苦这样待她?” 顾昀川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一家人?” 王氏冷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似的剜过陆清沅,“我可没这样的儿媳!若不是你死缠烂打,我怎会点头?我看呐,有些人就是勾魂的鬼魅,专来缠男人的!”
“娘!” 顾昀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您怎能说这般诛心的话!”
陆清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一颗颗砸在锦被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她伸手拉住顾昀川的衣袖,哽咽道:“夫君,别说了,是儿媳不好,惹婆母动气了……”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伯母,昀川哥哥,清沅妹妹好些了吗?我听闻她病了,特意让厨房炖了冰糖雪梨,来给她润润喉。”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水绿色罗裙的女子款步而入,身姿纤纤,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她是知府家的千金柳如眉,也是母亲属意了多年的儿媳人选。
柳如眉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妆台上,走到王氏身边,亲昵地扶着她的胳膊,柔声说:“伯母,您别气坏了身子。清沅妹妹刚进门,许是水土不服,犯些小恙也寻常,您多担待些便是。” 她说着,眼波转向陆清沅,看似关切,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清沅妹妹,快趁热喝点雪梨汤吧,这是我盯着炖了两个时辰的,最是润嗓。”
王氏被柳如眉哄得脸色稍缓,拍了拍她的手背,叹气道:“还是如眉懂事,不像有些人,只会惹我心烦。”
陆清沅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疼。她早听闻柳如眉对顾昀川有情,也知婆母一心想让她做顾家的儿媳,却没料到,她们竟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唱和。
顾昀川眉头皱得更紧,对柳如眉道:“多谢柳小姐好意,清沅刚服了药,怕是吃不下,你还是带回吧。”
柳如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化作委屈,眼圈微红:“昀川哥哥,我只是一片好心……”
“好了,如眉也是一番心意,你怎好这般拒人于千里?” 王氏瞪了顾昀川一眼,又对柳如眉说,“如眉啊,别理他,他这是被迷了心窍。你把雪梨汤留下,让她什么时候想喝了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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