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像一道惊雷,劈在谢砚之的心上。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喉咙发紧得几乎发不出声音。酝酿了一路的千言万语,此刻都堵在胸口,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清晰。
“是我。”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门内沉默了。
那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谢砚之紧紧裹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能想象到门后她的样子——或许是震惊,或许是厌恶,或许…早已心如止水,连波澜都不会起。
过了许久,久到谢砚之以为她不会再回应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正是苏晚。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裙,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她瘦了许多,原本就纤细的手腕,此刻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唯有那双眼睛,褪去了往日的空洞和麻木,多了几分平静,只是那份平静里,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她看着他,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个陌生的过路人。
“谢大人。”她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的天气,“有事吗?”
这声“谢大人”,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谢砚之的心。他宁愿她哭,宁愿她骂,宁愿她像从前那样用冰冷的恨意看着他,也不愿看到她这般…彻底的漠然。
“我…”谢砚之张了张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峰上——她似乎又在咳嗽,只是强忍着,“我来看看你。”
苏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看到他染着风尘的衣袍,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看到他下意识按住胸口的动作,眸色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不敢劳谢大人挂心。”她侧身,让出身后的门,“大人若是有事,不妨进屋说。只是寒舍简陋,怕是招待不周。”
她的语气客气得过分,像在应付一个不得不应付的客人。
谢砚之跟着她走进院子。院子很小,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墙角种着几株兰草,叶片上还带着雨后的水珠,透着几分清雅。正屋的窗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罐,隐隐有药香飘出来。
她果然还在生病。
谢砚之的心揪了一下,想说些关心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晚给他倒了杯白水,放在桌上,水痕在粗糙的木桌上晕开一小片印记。“大人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看看’吧。”
她的直接让谢砚之有些措手不及。他看着她,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那封她写给他的、字字泣血的信。
“这封信,我看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苏晚,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欠了她两年。说出口时,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痛楚,几乎要将他自己淹没。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睫毛微微颤了颤,却没有去接。她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大人不必道歉。”她放下水杯,声音依旧平静,“都过去了。”
“过不去!”谢砚之猛地提高了声音,胸口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对你来说或许过去了,可对我来说,过不去!苏晚,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混蛋,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对你…你打我,骂我,怎么罚我都好,只求你…别这样对我。”
他的骄傲,他的隐忍,在她面前,早已碎得不成样子。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乞求。
苏晚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谢砚之的心都快沉到了谷底。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苍凉:“谢大人,您没错。”
谢砚之愣住了。
“您只是恨错了人而已。”苏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在当时的境况下,换作是谁,都会那样想。毕竟…我看起来,确实像个背叛者。”
她想起当年在节度使府,穿着华服,站在他对立面的自己。连她有时都会怀疑,那时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被荣华富贵迷了心窍。
“不…”谢砚之想反驳,却被她打断了。
“大人今日来,是想让我原谅您吗?”苏晚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平静,“若是这样,那我原谅您。”
谢砚之的心脏猛地一跳,涌上一阵狂喜。可还没等那狂喜蔓延开来,就被她接下来的话浇得透心凉。
“只是,原谅不代表忘记,更不代表…可以回到过去。”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巷弄里来往的行人,“谢大人,我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
“当年的苏晚,死在了节度使府的柴房里,死在了那些日夜的折磨里,死在了您一次次的误解和伤害里。”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冰珠落在玉盘上,“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想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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