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了又冻,冻了又化,院角那株枯梅竟在料峭寒风里,悄悄缀上了几粒花苞。青灰色的花苞裹着霜,像藏在枯枝里的秘密,倔强地不肯舒展。
苏晚的身子渐渐好利索了,只是依旧懒得动。大多数时候,她就坐在窗边,看着那株枯梅发呆,一看就是大半天。谢砚之来得勤了些,有时会带些点心,有时会拿本书,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翻看,两人一言不发,屋子里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轻响。
这种平静像一层薄冰,谁都知道底下暗流汹涌,却又默契地不去捅破。
这日午后,谢砚之带来一个旧木箱,放在屋中央。箱子上了锁,铜锁锈迹斑斑,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他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锁开了。
苏晚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谢砚之打开箱盖,里面是满满一箱的信。泛黄的信纸,有的边角已经磨损,有的沾着水渍,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用一根红绳捆着。
“这些,是你当年写给我的。”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递到苏晚面前。
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是她的笔迹。苏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像触到了滚烫的烙铁,慌忙缩了回去。
那些信,是她当年在江南时写给他的。那时他在书院求学,两人难得见面,便靠书信往来。她会写江南的烟雨,写画舫上的歌声,写他临走时种下的那株玉兰开了花,字里行间,全是少女的欢喜和惦念。
她以为,这些信早就随着江南的烟雨,消散在时光里了。
“不敢看?”谢砚之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是怕看到当年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觉得脸红吗?”
苏晚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会没什么好看的?”谢砚之拿起那封信,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他的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声音低沉地念了起来:“谢郎,今日书院的先生夸你文章写得好,我听了,比自己受了夸奖还要欢喜。你说等你中了举,就带我去游西湖,去看断桥残雪,你可一定要记得…”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晚尘封的记忆。那些甜蜜的、酸涩的、带着期盼的过往,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记得写这封信时的情景。那天她去书院送点心,恰好听到先生在夸他,心里像揣了颗糖,甜得快要溢出来。回来的路上,脚步都轻快得像要飞起来,提笔写信时,指尖都在发烫。
“你看,你当时多欢喜。”谢砚之念完,将信纸放在桌上,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你说你欢喜我,说等我功成名就,就与我共度一生。这些话,你是不是早就忘了?”
“我没忘。”苏晚的声音带着颤抖,“可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真心?”谢砚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拿起另一封信,接着念,“谢郎,听闻你要去京城赶考,我夜里总睡不着,怕你路上辛苦,怕你考得不好会难过。我把攒了许久的碎银放在你书箱最底层,你别嫌少,一定要保重身体….”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苏晚,眸色里带着浓烈的恨意:“你一边说担心我辛苦,一边把我给你的自荐信交给节度使;你一边说怕我考得不好难过,一边看着我被人诬陷,连一句辩解都没有。苏晚,这就是你的真心?”
苏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封信里提到的碎银,她确实放了。她记得他那时连买笔墨的钱都要省,夜里读书常常饿肚子,她心疼得厉害,便把自己做绣活攒下的碎银偷偷塞给了他。
可她没想到,那封她反复斟酌、生怕说错一个字的自荐信,会成了刺向他的利刃。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的眼泪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那封信是被人偷去的,不是我给的!谢砚之,你信我一次,求你了…”
她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防备,卑微地乞求着他的信任。可谢砚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动摇。
“求我?”他拿起一封信,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她脸上,“当年我在牢里求你,求你哪怕来看我一眼,你在哪里?!”
纸团砸在脸上,不疼,却像一记耳光,打得她脸上火辣辣的。苏晚看着他狰狞的表情,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是啊,他在牢里受苦的时候,她在哪里?她在节度使府里,穿着华丽的衣服,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纵然有万般苦衷,可她终究是缺席了他最需要她的时刻。
“你不肯信我,是吗?”苏晚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好,我不辩解了。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站起身,走到木箱前,伸出手,想要把那些信都拿出来。谢砚之以为她要毁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这些信,留着也是让你添堵。”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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