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再次睁开眼时,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混杂着煤烟和霉味的暖烘气。
她躺在一张铺着旧棉絮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厚被子。屋顶是黑黢黢的木梁,挂着一盏昏黄的灯泡,线绳上还缠着几圈蛛网。身下的床板硌得人骨头疼,可她却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像泡在温水里——这是她被丢在槐树下那晚之后,第一次摆脱彻骨的寒冷。
“醒了?”
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林晚星猛地绷紧了身体,像只受惊的小兽缩起肩膀。她循声望去,看到那个背她回来的老人正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走进来,碗里冒着白气,飘出一股淡淡的米香。
是小米粥的味道。
她的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声音响得在这狭小的屋子里都有了回音。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抠着被子上磨得起毛的布面,眼角却忍不住偷偷瞟向那碗粥。
老人把碗放在床头的矮凳上,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床边,粗糙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像是有些局促。“慢点喝,刚熬好的,加了点糖。”他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闪躲,像是怕她嫌弃。
林晚星没动,只是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他。这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里面还蒙着一层没褪尽的惶恐,像迷路的小鹿,既想靠近温暖,又怕再次被抛弃。
老人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柔了些:“我姓陈,你叫我陈爷爷就行。这里……是我的家。”他指了指这间低矮的小土房,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黄土,“我捡废品为生,日子过得糙,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在这儿住着。”
他没问她的名字,没问她家住哪里,也没问为什么会被丢在树下。好像她出现在这里,就只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不需要任何解释。
林晚星的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
她想起爸爸妈妈临走前的眼神,那种混杂着厌烦和决绝的眼神,像冰锥一样扎在她心上。可眼前这个陌生的老人,脸上只有憨厚的局促和真切的疼惜,他的眼睛里没有嫌弃,只有一种让她安心的平和。
“我叫……晚星。”她吸了吸鼻子,声音细若蚊蚋,“林晚星。”
“晚星,”陈爷爷重复了一遍,眼角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好名字,像天上的星星。”他把矮凳往床边推了推,“快喝吧,粥要凉了。”
林晚星这才小心翼翼地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小褂子,袖口都磨破了边。她端起碗,手指触到温热的瓷面,指尖微微发颤。小米粥熬得很稠,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甜丝丝的味道钻到鼻子里,勾得她胃里的馋虫直打转。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暖了胃,也暖了心。喝到一半,她忽然停住,抬起头看向陈爷爷:“陈爷爷,你不喝吗?”
老人摆摆手,脸上堆着笑:“我喝过了,你快喝你的。”
可林晚星瞥见灶台上那个空着的铁锅,锅底还沾着点粥渣——他分明是把仅有的粥都给了她。她低下头,把碗往陈爷爷面前推了推:“爷爷也喝。”
陈爷爷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动容,他没再推辞,就着她的碗喝了一小口,然后又把碗推回去:“够了,爷爷不饿,星星长身体,多喝点。”
那天之后,林晚星就留在了陈爷爷身边。
陈爷爷的家在城中村最偏僻的角落,是一间自建的小土房,旁边堆着他捡回来的废品,分门别类捆得整整齐齐。房子虽破,却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墙角的蛛网都扫得干干净净。
林晚星很快就知道了陈爷爷的日子有多清苦。他每天天不亮就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旧板车出门,沿着大街小巷捡拾废品, cardboard、塑料瓶、旧报纸……什么能换钱就捡什么。中午常常就啃个干硬的馒头,直到天黑透了才拖着一身疲惫和满车废品回来。
他从不抱怨,每次进门看到坐在小板凳上等着他的林晚星,脸上总会漾起笑来,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皱巴巴的纸包着的水果糖,或者半块别人给的糕点,像献宝似的塞到她手里。
“今天运气好,碰到个好心的老板娘,给的。”他总是这样说,好像那不是别人施舍的,而是他凭本事换来的宝贝。
林晚星舍不得吃,把糖纸剥开,小心翼翼地递到陈爷爷嘴边:“爷爷吃。”
陈爷爷就会笑着摇头:“爷爷不爱吃甜的,星星吃。”
她便含在嘴里,让那点甜丝丝的味道慢慢化开,甜到心里去。她知道,这颗糖,是陈爷爷从自己嘴里省出来的。
她开始学着帮陈爷爷做事。
他出门捡废品时,她就在家打扫卫生,把他捡回来的塑料瓶一个个洗干净,摞得整整齐齐;他回来晚了,她就踩着小板凳,踮着脚往灶膛里添柴,想帮他把晚饭的火点起来——尽管常常弄得满脸黑灰,把自己呛得咳嗽不止。
有一次,陈爷爷回来时看到她正蹲在地上,用一块破布擦那些沾着污泥的旧报纸,小手冻得通红,指缝里全是黑垢。他心里一酸,赶紧放下板车跑过去,抓起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揣:“傻娃,这么冷的天,谁让你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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