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从危机四伏、鬼影幢幢的乱葬岗亡命奔回,陈骏感觉自己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虽然成功将“石屋有异、另有黄雀”的警示,以“偶然听闻”的方式传递给了张彪,并亲眼目睹了漕帮随之而来的严密布控,但他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张彪的反应,与其说是重视他带来的消息,不如说是一种被触动逆鳞后的暴怒与更强的掌控欲。分舵内的气氛非但没有因“有所发现”而缓和,反而如同拉满的弓弦,紧张到了极致,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那两道监视他的目光,也变得更加焦灼、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要重新评估他这个“诱饵”的价值与风险。
陈骏深知,自己仍处于风暴眼中心,任何一丝行差踏错,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更加谨言慎行,每日除了处理必要的文书,便是将自己关在那间冰冷的厢房内,一方面更加勤勉地修习“观呼吸”与初步的“意守丹田”之法,竭力安抚体内那丝日渐温顺却依旧难以驾驭的气感,另一方面,则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那夜在乱葬岗所见所闻,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图景。石屋中隐藏的人影,后来出现的专业包围者,以及张彪迅速而激烈的反应,都指向一个事实:一场围绕“酒痴”与“重宝”的巨大风暴,正在以远超他想象的速度和规模酝酿、逼近。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而,风暴来临的方式,却比他预想的更加诡谲和凶险。
那是乱葬岗夜探后的第三个深夜。子时已过,万籁俱寂,连平日里巡夜帮众那单调而遥远的梆子声,也似乎被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吞噬了。漕帮分舵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沉睡在冰冷的黑暗中,唯有呼啸的北风不知疲倦地刮过屋檐,发出凄厉的呜咽。陈骏刚刚结束一轮艰难的吐纳,感觉心神稍有宁定,正待宽衣歇息,窗外却突然传来了三长两短、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
是韩弟子!张彪的紧急召见暗号!而且是在这深更半夜!
陈骏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披上外衣,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疑,轻轻打开了房门。
韩弟子如同鬼魅般立在门外,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冷硬面孔,但眼神在黑暗中却锐利得惊人,低声道:“舵主急召,随我来,勿要出声。” 语气短促,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陈骏默默点头,紧跟其后。令他意外的是,韩弟子并未引他向张彪日常所在的书房或忠义堂偏厅,而是绕过分舵主体建筑,朝着后院最偏僻、平日里人迹罕至的西北角走去。那里有一排低矮破旧的仓房,常年堆积着废旧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霉烂和灰尘的气息。
越靠近那里,空气中的压抑感就越发浓重。沿途不见一个巡夜帮众,但陈骏敏锐的感知却捕捉到,在暗处的墙角、屋脊阴影中,似乎潜伏着不止一道若有若无的、收敛到极致的气息!这些都是漕帮真正的精锐暗哨!此处戒备之森严,远超平日!
最终,韩弟子在一扇看似摇摇欲坠、布满蛛网的旧木门前停下。门前阴影里,无声无息地立着四名身着玄色紧身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眸子的汉子。他们按刀而立,气息沉凝如山,如同四尊没有生命的石雕,但那股无形的煞气,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几乎凝固。见到韩弟子,其中一人微微颔首,侧身让开。
韩弟子上前,并未推门,而是在木门一侧某个不起眼的疤痕处,以特定的节奏轻重缓急地敲击了数下。片刻后,木门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轴显然经过特殊处理,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一股混合着陈旧灰尘、淡淡血腥味以及一种冰冷杀气的怪异气息,从门缝中扑面而来。陈骏心中一凛,紧跟韩弟子,侧身闪入仓房之内。
仓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但极其昏暗,只有角落处放置着一盏昏黄如豆的羊皮风灯,灯焰被调到最小,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却也将更多阴影投射到四周,使得整个空间显得幽深而诡异。地面堆放着一些蒙尘的破旧麻袋和木箱,空气中灰尘弥漫。
张彪赫然站在灯光勉强映照的中央空地上,背对着门口,身形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高大挺拔,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今日未着常服,而是一身利于夜间行动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披风,虽未佩戴兵刃,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隐隐散发出的血腥气,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具威慑力。分舵的两位核心人物——面色蜡黄、眼神阴鸷的账房先生乔八指,以及身材魁梧、满面虬髯、此刻却收敛了所有暴躁、眼神沉凝如水的“铁掌”赵坤,分别肃立在他左右两侧,神情凝重,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
而最让陈骏瞳孔收缩的是,在张彪脚前不远的地面上,竟瘫倒着两个被粗糙牛筋绳捆得如同粽子般结实、头上罩着黑色布套的人!看其穿着,是寻常的灰色短打衣衫,并非漕帮子弟。其中一人似乎昏死过去,一动不动,另一人则身体微微抽搐,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正是从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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