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载沉载浮,仿佛一粒微尘被卷入混沌的漩涡。撕心裂肺的剧痛从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脉中炸开,尤其是胸口,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碾碎,每一次微弱到几乎停滞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撕裂般的煎熬,将残存的生命力一丝丝抽离。然而,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与生俱来的、近乎蛮横的不甘意志,如同暴风雨中摇曳却绝不熄灭的烛火,顽强地抗拒着那永恒的沉沦与寂灭。不知流逝了多久,或许仅是弹指一瞬,又或许已历经千年,陈骏猛地挣扎,用尽那微弱的、源自意志本源的力量,强行撬开了仿佛重若山岳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充斥着猩红的血色与扭曲的光影乱流。刺骨的寒意从身下冰冷坚硬的金属地面渗透上来,激得他残破的身体一阵不受控制的痉挛。耳边隐约传来赵乾、阿蛮等人压抑到极致、混合着滔天愤怒与绝望的嘶吼,以及柳三娘带着泣音的惊呼,但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震动的琉璃壁障,遥远、失真,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球,涣散的瞳孔努力聚焦,视野中斑驳的光影逐渐拼凑出清晰的景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居高临下、正俯视着他的,清虚真人那张看似蕴藏着无尽悲悯与沧桑,实则眼底深处蕴含着绝对冰冷与漠然的脸庞。
“咳……咳咳……噗——” 又是一股无法抑制的、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淤血,从喉咙深处涌出,腥甜的气味弥漫在口腔与鼻腔。陈骏试图移动身体,哪怕只是动一根手指,却发现自己全身骨骼如同被彻底碾碎后胡乱拼接,经脉中原本磅礴的混沌真元此刻紊乱不堪,如同决堤的洪水在残破的河床内疯狂冲撞,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唯有识海最深处,那枚与自身性命交修的“织机密钥”残片,依旧散发着微弱却异常执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芒,与这座宏伟而冰冷的远古遗迹,与那笼罩天地的“天道织机”之间,维持着一种断断续续、却真实存在的共鸣,这共鸣如同最后一根蛛丝,勉强维系着他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线清醒。
“小友的命格,倒是异乎寻常地坚韧。” 清虚真人淡淡开口,声音依旧保持着那种超然物外的平和,但这平和之下,却是一种对生死、对存灭全然漠视的冰冷,“看来,那魔道女娃拼尽本源、甚至燃尽残魂留下的护身符箓,倒也真替你挡去了那必死的一劫。只可惜,情爱执念,终究是镜花水月,幻生幻灭,护得了一时之危,却护不住一世之运,更护不住这沉沦欲海、早已注定终局的虚假牢笼。”
陈骏没有理会他话语中那居高临下的评判与隐含的嘲讽。他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依靠着顽强到极点的意志驱动,用手肘抵着冰冷滑腻的地面,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挪动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钻心刺骨、几乎令人昏厥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早已被鲜血与尘土染透的残破青衫,但他死死咬紧牙关,直至脊背终于抵住了身后那面坚硬、冰冷、毫无生气的金属墙壁,获得了一丝微不足道、却足以让他保持坐姿的支撑。他抬起头,尽管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嘴角不断有新溢出的鲜血淌下,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重新点燃了如同寒夜星辰般冷冽、锐利、充满不屈意志的光芒,毫不避让地、直直地刺向清虚真人那深不见底的瞳孔。
“牢笼?” 陈骏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在艰难拉扯,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沫,却蕴含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口口声声,将我们生存的这方天地斥为牢笼……那你可曾低下头,俯下身,真正问过这‘牢笼’之中,那亿万如同蝼蚁般挣扎求存、却也有哭有笑、有爱有憎的生灵,他们……是否心甘情愿,跟着你去往你口中那所谓的、永恒的‘真实’?”
清虚真人手中那柄古朴的拂尘轻轻一摆,雪白的尘尾划过一道飘逸的弧线,他眼中掠过一丝仿佛看待无知孩童般的怜悯,缓声道:“痴儿。众生芸芸,大多浑浑噩噩,沉溺于七情六欲、幻生幻灭的苦海之中而不自知,如同久居井底之蛙,如何能知井外天地之广阔无垠?又如何能明自身处境之可悲可怜?正因如此,方需有先知先觉者,如暗夜之灯塔,如迷航之舵手,秉持大愿力,行大慈悲,引领他们挣脱这重重迷梦,回归生命之本源。此乃超脱之苦海,登临之彼岸,纵然途中有人不解、抗拒,甚至视吾等为仇寇,亦是破茧成蝶前必经之阵痛与过程。”
“好一个‘大慈悲’!好一个‘必经之过程’!” 陈骏猛地一阵剧烈咳嗽,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溢出,他却恍若未觉,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对方那层看似坚固的道心外壳,“你这般行径,与那民间传说中强掳幼童、断其筋骨、逼其行乞,却还要美其名曰‘磨练心性、早登极乐’的恶毒丐首,有何本质区别?!不过是……用了更宏大、更虚无缥缈的借口,披上了一层看似崇高的外衣,来掩盖你那践踏亿万生灵自身意志、满足一己偏执妄想的实质!这是彻头彻尾的……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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