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于雷狱谷亲历龙虎山雷法引动煌煌天威,陈骏在龙虎山的日子,表面依旧遵循着静修客居的节奏,内心却因那场震撼灵魂的观摩而掀起了更深沉的波澜。驭雷之术所展现的“天人合一”境界,如同一道划破迷雾的闪电,照亮了他对“势”的理解的全新维度,让他对自身“弈”之意的未来演变,有了更加宏阔的遐想。他愈发沉静地体悟着龙虎山这方洞天福地的独特道韵,每日打坐练气不辍,通络后期的修为在精纯灵气的滋养下愈发稳固,真气凝练如汞,运转间圆融自如。与清风道人等年轻弟子的日常交往也更为熟稔,从他们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和细微的神情变化中,陈骏敏锐地察觉到,一股不同于往日宁静祥和、潜流暗涌的紧张气氛,正在这座千年祖庭内部悄然弥漫。
这一日,晨曦微露,山间雾气尚未完全散去,陈骏刚在迎仙苑的静室中完成一轮周天运转,便见清风道人步履比平日略显急促地来到门外,年轻的面庞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郑重。
“福生无量天尊。陈居士,”清风道人打了个稽首,语气比往常严肃几分,“玉玑子师叔有请,言有要事相商,请居士随我前往知客精舍一趟。”
陈骏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颔首道:“有劳道长引路。”
跟随清风穿过晨雾缭绕的清净院落,来到玉玑子执事处理日常事务的“知客精舍”。精舍内陈设简朴,檀香袅袅。玉玑子正端坐于案前,手持一份材质特殊的帛书,眉头微蹙,似在沉思。见陈骏进来,他放下帛书,示意其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
“陈小友,近日在山上清修,可还适应?”玉玑子照例寒暄,但语气不似往日那般从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回禀道长,一切安好。宝山钟灵毓秀,道韵沛然,晚辈在此修行,如鱼得水,获益匪浅。”陈骏恭敬回答,心中猜测着对方召见的缘由。
玉玑子微微颔首,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今日请小友前来,是有一事,需先知会于你,以便心中有数。我天师府,遵循古制,将于下月初九,举行新一届‘道子’遴选。”
“道子遴选?”陈骏面露恰到好处的疑惑,他对此确然未曾听闻。
“嗯。”玉玑子神色肃然,解释道,“‘道子’,乃我天师府内定的下一代天师继承者候选,非世俗太子之谓。其遴选,非同小可,非仅以武力高低论英雄,更重道心之澄澈、悟性之超群、品行之端方,尤其看重对三洞真经、符箓法咒、内外丹道等根本道法的理解深度与传承潜力,乃是关乎我府道统延续、未来兴衰的头等大事。历来遴选,皆在府内引发广泛关注,亦是我府内部各脉系展示实力、角逐未来的重要契机。”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陈骏身上,带着审视与提醒交织的意味:“此次遴选,范围严格限定于我府内门菁英弟子,外界之人,绝无参与之可能。然……”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因小友乃江南慕容世家慕容瑜长老亲笔引荐,又曾得掌教天师破格接见,此事在府内并非秘密。加之小友近日在山上与一些年轻弟子有所接触,难免引人注目。故而,此番府内盛事,其引发的波澜,或许会间接波及于你这一外来客卿之身。”
陈骏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玉玑子的深意。这天师府内部的最高继承人选拔,必然牵扯到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不同师承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自己这个身份特殊的外来者,虽无资格参与角逐,但因与势力庞大的慕容世家关联匪浅,更蒙天师亲自接见(此事恐怕已被有心人解读出各种含义),很容易成为某些人眼中需要警惕、拉拢、利用甚至打压的“变数”。平静的湖面下,暗流即将汹涌。
“晚辈明白了。”陈骏神色一正,沉声应道,语气诚恳,“晚辈深知自身身份,仅为客居修行,绝不敢对贵府内务有丝毫僭越之念。此次遴选,乃贵府内部盛典,晚辈定当恪守本分,谨言慎行,不闻不问,不参与任何议论,远离是非,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辜负道长与天师的信任。”
玉玑子见他态度端正,思虑清晰,脸色稍霁,语气缓和了些许:“小友能如此清醒,自是最好。然,树欲静而风不止。遴选期间,府内人员往来频繁,各方关注汇聚,难免有些纷扰。或有弟子出于各种目的前来试探结交,或有人借机生事,企图搅动风云。小友只需坚守本心,不偏不倚,不授人以柄。日常修行起居,一切照旧即可,若有难处,或遇不明之请,可随时来寻贫道,或告知清风。”
“多谢道长殷切提点,晚辈定当谨记于心,绝不辜负。”陈骏再次躬身致谢。他清楚,这是玉玑子代表天师府官方给予的一种保护性姿态,意在将他这个“不安定因素”尽量隔离在风波之外。
果然,随着“道子”遴选日期的临近,龙虎山内的氛围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往日里较为闲适宽松的讲经堂、论道坪,如今时常可见三五成群的年轻弟子聚集,或切磋道法招式,或辩论经义玄理,言辞间机锋暗藏,较之以往多了几分争强好胜的锐气,少了几分淡泊宁静的仙气。一些平日深居简出、只在重要场合现身的内门精英弟子也开始频频露面,他们或器宇轩昂,顾盼自雄,或沉稳内敛,目光如电,周身气息凝练,无一不是人中龙凤,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锐利光芒。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张力,连山间的云雾都似乎沾染了几分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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