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内,冯保端坐案前,身着一袭深蓝色暗纹宫袍,腰间系着素色玉带,指尖正缓缓捻过一份密报的页脚。那是东厂暗线连夜送来的急件,字迹墨色浓黑,在昏黄光线下忽明忽暗,上面条条罗列,皆是严世蕃及其党羽贪墨受贿、鬻爵卖官的铁证——江南盐运司每年孝敬的十万两白银,江西铁矿开采权出让的五十万两好处费,甚至连边关将领晋升都明码标价,总兵官一职索银三十万两,数额之巨,触目惊心。
他指尖微微用力,密报的纸角被捏出一道褶皱。二十余年了,严嵩父子盘踞朝堂,从最初的趋炎附势,到后来的权倾朝野,门生故旧遍布天下,连东厂、锦衣卫都有他们的亲信。嘉靖皇帝沉迷修道,不理朝政,凡事皆委于严嵩,这对父子便借着“代帝拟旨”的权力,一手遮天,排除异己,把大明朝堂搅得乌烟瘴气。前几年,锦衣卫经历沈炼、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杨继盛弹劾严嵩父子,竟被他们罗织罪名,酷刑处死,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
“公公,”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太监小禄子,见冯保许久不语,忍不住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这份密报……是否要立刻呈给徐阁老?”
冯保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小禄子那张年轻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入了窗外呼啸的风声:“严家父子,树大根深,盘踞朝堂二十余载,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他顿了顿,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徐阁老隐忍多年,早已布下眼线,但若想一击必中,必须万无一失。这份密报只是冰山一角,严世蕃在京城外有三座私庄,藏着无数金银珠宝,还有他勾结倭寇、私通白莲教的证据,尚未完全到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袍角微动。“此事……需如履薄冰,一击必中。任何环节,都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他转头看向小禄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立刻传我命令,让东厂暗线紧盯严府内外,尤其是严世蕃的贴身管家,务必找到他藏匿账册的地方。另外,通知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旧部,让他们暗中配合,一旦拿到账册,即刻密送徐府。”
小禄子屏住呼吸,重重点头:“奴才明白,这就去办!”说罢,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值房,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长廊尽头。
冯保重新回到案前,拿起那份密报,再次细细翻阅。他想起自己入宫三十余年,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一步步爬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深知这紫禁城里的生存之道。严嵩父子是他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只有扳倒他们,他才能更进一步,甚至有望执掌司礼监,真正接近权力的核心。而徐阶作为次辅,多年来一直被严嵩压制,早已对严党恨之入骨,两人虽一内一外,却有着共同的目标,这便是他敢冒此风险的底气。
同一片夜空下,西苑万寿宫附近的守卫营房里,火光晃动,甲胄铿锵。陈矩身着一身黑色守卫服,腰间佩着短刀,正随义父高忠在此值宿守卫。万寿宫是嘉靖皇帝修道的地方,平日里戒备森严,今夜却格外安静,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
陈矩站在营房门口,目光投向远处那座依旧灯火通明、却已显倾颓之象的首辅直庐——那是严嵩在西苑的值宿之处。他想起白日里,自己奉命去西苑送文书,远远瞥见严府的仆役们正偷偷搬运箱笼,那些箱子沉甸甸的,两人才能勉强抬起,显然里面装满了贵重之物。当时他便心中一动,严家最近动作频频,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矩儿,在想什么?”高忠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忠是司礼监的老资格,见多识广,对宫中风波了如指掌。
陈矩回过神,躬身道:“义父,孩儿在想,严首辅近日似乎格外忙碌,府中仆役频繁出入,不知是何缘故。”
高忠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投向那座首辅直庐,眼神复杂:“树大招风啊。严家父子掌权太久,贪得太多,早已天怒人怨。如今皇上虽沉迷修道,但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可记得前几日,蓝道行蓝真人在祭坛前‘降仙’,留下一句‘贤不竞用,不肖不退’?这话明着是说朝中贤才被埋没,实则是在暗示皇上,严嵩当退了。”
陈矩心中一凛。蓝道行是嘉靖最信任的道士,他的话分量极重。看来,严嵩的好日子,真的要到头了。他看着远处那盏在夜风中摇曳的灯火,心中不禁暗叹:“权势如烟云,执迷至此,岂能长久?”
这一夜,紫禁城内外,暗流涌动。严府深处,严世蕃正与几个心腹党羽密谈,桌上摆满了金银珠宝。“父亲说了,最近风声紧,让咱们收敛些。”严世蕃端着一杯酒,语气满是不屑,“不过是些跳梁小丑,也想撼动咱们严家?等过了这阵子,看我怎么收拾他们!”他腰间那条御赐的玲珑玉带,在烛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那是嘉靖早年赏赐的,象征着无上恩荣,也是他嚣张跋扈的资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