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肉汉子的刀已经在半空,刀刃映着夜光,晃得人眼晕。
郗合倪却没看那刀,只垂眸捻了捻袖口褶皱,再抬眼时,
目光已落在横肉汉子攥刀的手上——那手背上青筋暴起,倒显露出几分藏不住的紧张。
“礼部侍郎柳大夫人的人?”
郗合倪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夜风吹动周围树木的哗啦声,她缓缓开口:
“办事前,都不先查清楚同行者的来路?”
这话像冷水浇在头上,横肉汉子的刀顿了顿,眼神明显晃了晃。
他本就疑心郗合倪是官员,此刻对方不否认、不辩解。
反倒用“查来路”三个字把话头抛回来,让他心里更没底了。
郗合倪没等他接话,又慢悠悠道:
“本官今日出门时,府里的管事特意问了句——要不要多带两个人跟着?”
“本官本来想着跟柳大才子出来散散心,没必要兴师动众。”
郗合倪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那里虽没挂着官印,却故意做出触碰信物的姿态:
“现在倒好,若真出点事,你说管事回头会不会拿着我的拜帖,去你家主子那里问一句?”
“拜帖”二字一出口,横肉汉子的脸瞬间沉了沉。
他不怕得罪柳府大夫人,毕竟他只是拿钱办事,又不真是大夫人养的下人。
可真要是牵扯到“府里管事”“拜帖”这种沾着官气的东西,
他这点江湖义气根本不够赔——真要是误杀了哪个有头有脸的官员,
柳府为了自保,第一个会把他推出去顶罪。
旁边的灰布短打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凑上前低声道:
“大哥,别听他唬人,我……”
“住口!”
横肉汉子猛地喝断他,眼神却始终没离开郗合倪。
郗合倪此刻已背过手去,指尖在身后轻轻给柳俊生递了个“稳住”的信号,嘴上仍没松劲:
“你若不信,大可出刀。”
“只是往后若你在牢里待着,可别怨没人提醒你。”
“有些身份,不是你手里那把刀能扛得住的。”
风忽然紧了些,吹得灯笼穗子直打晃。
横肉汉子盯着郗合倪平静的脸看了半晌。
攥刀的手缓缓松了些,最后“哐当”一声将刀插回刀鞘。
他往后退了半步,对着郗合倪抱了抱拳。
又恶狠狠地瞪了柳俊生一眼,语气硬邦邦的:
“是在下有眼无珠,今日便卖大人一个面子!我们走!”
郗合倪没答,只冲柳俊生递了个眼神,声音压得更低: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说着便率先迈步。
横肉汉子望着三人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指节攥得发白,刀鞘还隐隐泛着冷光。
不甘像团火似的烧在胸口,可偏一想起郗合倪那平静却压人的眼神,脚就像钉在原地,半分不敢动。
“京城的官……”
他低声骂了句,踢飞脚边的石子,石子撞在灯笼杆上,发出“咚”的闷响。
“今儿真是撞了邪!”
他越想越窝火,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只怪刚才光顾着忌惮,居然忘了问那位大人的名号!
这回去跟柳府大夫人复命,难不成说“因为怕误杀了官,把人放了?”
依柳府大夫人的性子,收了钱不办事,那女人可不是好惹的,还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正烦躁间,眼角瞥见旁边缩着的汉子,见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
横肉汉子本就一肚子火没处发,当即瞪眼怒斥:
“有屁就放!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
灰布汉子被他吼得一哆嗦,却赶紧凑上前,讪讪道:
“大哥,我、我认识刚才那人!”
“你认识?”
横肉汉子眼睛一眯,满是不信地上下打量他:
“你一个跑腿的,能认识朝廷命官?少在这儿胡扯!”
“是真的!”
灰布汉子急得摆手,声音都拔高了些:
“先前他是户籍司主事,还亲自去县衙墙贴过告示。”
“我曾经站在人群中见过他本人!刚才我就觉得面熟,这会子全想起来了!”
“曾经?”横肉汉子猛地抓住关键词,眉头拧成一团。
“对对!”
灰布汉子点头如捣蒜:
“最近户籍司早换了新主事,我远房表哥就在那儿当差,我还跟新主事远远打过招呼呢!”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横肉汉子头上,他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狠狠一拍大腿:
“坏了!我们被骗了!他这是拿旧身份唬我们!”
先前的忌惮瞬间被怒火冲散,他猛地拔出刀,刀刃在灯笼下闪着冷光:
“一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
“追!要是让他们跑远了,咱们都别想活!”
一群人顿时如梦初醒,跟着横肉汉子就往三人离去的方向追。
夜风吹得路边的野草沙沙响,柳俊生三人脚程不停。
河田庄的轮廓已在远处隐约可见,郗合倪正想着进了河田庄便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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