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乡亲们说完客套话,李老二夫妇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离开多年的村子。
脚下的土路早不是当年坑坑洼洼的模样,被车轮反复碾轧得平整结实,连车辙都浅了不少。
二伯母攥着衣角,声音里带着几分恍惚:
“当家的,这还是咱们河柳村吗?”
李老二没应声,目光却被村口来来往往的人惊住了。
记忆里,这里只有赶路人坐在村口那几棵大柳树下歇脚,冷清得很。
如今却截然不同——挎着篮子的妇人、跟在身旁的汉子、领着自家孩子的爹娘,络绎不绝,全是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顺着人流望去,他忽然僵住了——那后山的方向,竟蜿蜒着一条工整的山路。
好些地方甚至用石子铺了台阶,一直通到山顶。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山顶隐约露出的道观飞檐,香火袅袅升起,热闹得很。
瞧这模样,“那不是……”李老二的喉结动了动。
那不是三娃子在山上待过几年的破庙吗?
明明只剩半堵土墙,怎么就成了香火旺盛的道观?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三丫,又想到了三娃子,心里的疑云一下子散了。
三娃子跟自家闺女现在如此不凡,能把破庙改成道观,倒也合情合理。
这念头刚落,一阵复杂的情绪就涌了上来——当年的往事像潮水般翻涌。
那时他被山芽子撺掇着,总觉得京都才是好去处。
一门心思想带着家人去享几天富贵。
可到了京都才知道,那地方的热闹全是别人的。
他们夫妻俩没背景没门路,日子过得比在村里还憋屈。
尔虞我诈的事见了不少,夜里总想起村里的安稳。
如今再看这河柳村,路修好了,人变多了。
连空气都比京都清新,哪里还像当年那个让他嫌弃的穷村子?
倒分明是比京都还舒心的地界!
“快看,那不是三弟家吗?”
二伯母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
李老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三弟家的院子门口立着块牌匾。
虽然他大字不识一个,可门口摆着的桌椅板凳、衣柜架子。
一眼就认得出是三弟的手艺。
那些家具打磨得光滑锃亮,雕花比京都里那些“木艺大师”雕的还精致。
几个路过的妇人正围着问价,引得三弟媳妇笑得合不拢嘴。
李老二心里一阵热乎——三弟当年就手巧,如今总算手艺撑起了家。
这时,一阵洪亮的读书声从不远处飘来:
“人之初,性本善……”
李老二脚步顿住,这就是魏良才办的学堂吗?
听这声音,学员怕是不少。
他低头看了眼身旁的李家旭,十三岁的孙儿正睁着清亮的眼睛,好奇地往读书声的方向望。
先前还在忐忑,只因自己想家,便带着孙儿贸然回乡,这决定会不会太草率、误了孙儿的前程?
此刻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有魏良才这个曾经的状元当孙儿的先生,未必就比在京都差。
目光扫过村头的几家店铺,一家挂着“酒”字木牌的应该是酒馆。
另外几家摆着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分明是杂货铺。
再看看周围新盖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显然是有不少外乡人搬来定居了。
忽见不远处有五个大汉推着单轮车往新盖的房子走去。
他压根没联想到,这五个大汉就是刚才路见不平的人。
眼下这村子的变化,已经让他心里翻江倒海。
“当家的,咱这回……没回错家。”
二伯母的声音带着哽咽。李老二重重点头,眼眶也有些发热。
当年一门心思想往外跑,却没想到最好的日子,其实就在这生他养他的村子里。
显然,刚才还在照顾客人的三弟媳。
一眼就瞧见了李老二夫妇,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往院里喊:
“当家的!快出来!”
只见李老三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他目光扫过人群,等落在李老二身上时,脚步猛地顿住,眼眶瞬间就红了。
自三年前在大牢里匆匆见了一面,这兄弟二人就再没见过。
如今再见,当年的三兄弟,却只剩他们两个站在这里。
李老二看着三弟,喉头哽咽得厉害,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嘴唇动了好几下,反倒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三……我……”
话没说完,就见两个壮实的汉子跟在李老三身后走了出来,眉眼间竟有几分大哥李老大的影子。
他心里猛地一沉——当年若不是自己糊涂。
大哥也不会去京都,最终劳累成疾丢了性命。
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让他不敢再看那两个孩子。
可李老三像是没瞧见他的窘迫,几步就跨到跟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激动: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快跟我回去见老母亲!”
这话像惊雷似的炸在李老二耳边,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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