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野战医院外焦土味浓得呛人,混着硝烟和腐肉烧糊的腥气,在冷风里打旋。
秦翊瘫在轮椅上,金属扶手结着霜,指尖一碰,留下湿漉漉的血印。
右腿绷带早已浸透,黑红发暗,像冷却的岩浆。
他左手死攥着那张名单,纸边卷曲脆裂,每个名字都像钉进掌心的烙铁——不是疼,是往骨头里钻的灼。
战术平板上,一段异常数据流规律跳动,波形诡异地起伏,像垂死者的呼吸。
楚瑶蹲在他身侧,耳机紧贴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加密频段……是‘红砂’协议。”她瞳孔一缩,“这玩意儿十年前就废了!他们怎么还能用?”
“他们在拿我们的过去,打我们的现在。”秦翊嗓音沙哑,像锈刀刮铁皮。
幽绿光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底,他盯着波形图,忽然抬手,两指并拢,从太阳穴狠狠划下。
“嗤”地一声,皮开肉绽,血顺脸颊滑落,滴在手套上,“嗒”地轻响。
剧痛炸开,脑子却猛地清明——波形图仿佛慢了一拍。
一个微不可察的延迟,像机器喘气时的停顿。
父亲的声音浮上来:**“再精密的机器,也有呼吸的间隙——那就是它的死穴。”**
“走通风井。”他咬牙,字字从肺里挤出,“第三个弯道左转,加压阀后面……有活门。”
小伍立刻调出地下矿道图,手指飞划,放大再放大,可那位置只有一堵承重墙。
“头儿,没路啊。”
秦翊闭眼。
这条路,是赵伯用最后三分钟换来的。
电波杂音里夹着咳血声的遗言,早刻进他的骨髓。
——他知道在哪。
废弃供暖管道狭窄逼仄,铁皮烫手,空气滚烫,吸一口都是铁锈和机油**的酸味。
脚下积灰厚,踩上去“簌簌”响,像虫爬。
秦翊被楚瑶和小伍架着往前挪,每一步,右腿伤口就撕一次,冷汗浸透后背,黏腻贴肤。
但他始终走在最前,像头瘸了腿也不肯掉队的狼。
警报骤响,尖锐刺耳,穿透管壁直扎耳膜。
红外感应捕捉到了体温波动。
第三次遇巡逻机器人。
前两次靠小伍干扰侥幸脱身,这次,履带“咔咔”逼近,金属关节嗡鸣清晰可闻。
楚瑶刚拔枪,秦翊突然停下。
他颤抖着手摸进战术手册夹层,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小豆牺牲前留下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笔迹稚嫩发抖。
他喘着粗气,身子前倾,在机器人冲到眼前的一瞬,把纸条精准塞进履带护壳缝隙。
纸条边缘粘着一点银箔——小豆最后用的止血贴封条。
“吱嘎——轰!”
电流逆窜,驱动模块过载爆裂,火花四溅。
机器人原地打滑,轰然翻倒,红灯乱闪,像被石子绊倒的铁疙瘩。
楚瑶瞪大眼:“你……你怎么知道会卡住?”
秦翊胸口剧烈起伏,手不自觉按上胸口,仿佛还能触到父亲掌心的温度。
“我不知道……”他低声道。
他当然不记得。
这是他失忆后,第一次无意识复刻父亲的老战术。
二十年前,一场被抹去的战役里,他爸用一片香烟锡纸,瘫痪了敌军雷达,救下一整个连。
记忆能被删,但刻进血脉的本能,不会。
总统府地基层入口被三米厚混凝土封死,冰冷绝望。
小伍掏出微型定向炸药准备布设,秦翊抬手按住他手腕:“等等。”
他艰难蹲下,耳朵贴地。
世界瞬间安静,只剩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然后——
滴答……滴答……
不是漏水,也不是电子信号。
是机械回弹音,像老式发条缓缓松劲。
他恍了神。
暴雨夜,祖父把他抱膝上,拿块旧怀表教他听不同装置的滴答频率。
“太祖父……是修表的。”他喃喃,“他说,时间走得最慢的地方,藏着秘密的门。”
他顺着声音摸向岩壁,指尖划过粗糙石面,停在一道伪装成排水口的裂缝。
有个旋转机关。
他摘下军表,用摆轮轻敲三次,节奏与滴答共振。
“咔。”
锁芯松动。
无声,无警报。
厚重石门缓缓滑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
楚瑶看着他颤抖的手,轻声问:“你……还记得这些?”
秦翊摇头,眼神空洞:“我不记得。但我……认得这声音。”
深入地下堡垒,走廊两侧挂满监控屏,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
屏幕上播放的,全是他被剥离的人生:抱着陈铮冰冷尸体冲出火海,满脸泪痕与硝烟;熄灯后借月光写家书,笔尖顿挫;站在母亲病床前,嘴唇动了动,最终转身离去……
一幕幕,一帧帧,都是他亲手埋葬的记忆。
尽头大厅空旷。
“千面”坐在中央,戴着一张面具——正是秦翊的脸。
“欢迎回家,英雄。”扩音器里传来冷笑,“你忘了名字,忘了战友,忘了为何而战——可你看,全世界的人都替你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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