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天亮前最黑的时候结成了冰渣,打在秦翊的墨镜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他站在“去殖民化成果展”的玻璃幕墙外,风带着湿气和一股新刷涂料的味道钻进鼻子,还有点电子设备过热的焦味。
“七楼通风管道有三个人,”他侧头对小豆说,手指轻敲耳后,“心跳分别是110、105、98——是‘灰碑’的技术组,带了干扰器。”
小豆在平板上划了几下,调出展厅的三维图:“地下三层是主机房。周文昭要在十点开幕时启动‘净痕程序’,把所有没被官方收录的烈士档案从系统里……彻底清除。”
“清不掉。”秦翊摸了摸胸口的油纸包,那里面是老吴遗孀给的竹纸,还带着体温,“他们能烧碑,能删数据,但删不掉三十个乡镇挂的白灯笼,删不掉菜市场阿伯手机里的照片,也删不掉小学生在黑板上画的那个机枪手。”
远处传来三长两短的铜锣声——阿福在街对面的老榕树上,用震动传信号:“东侧门守卫换岗,有两分钟空档。”
秦翊的手指滑过玻璃幕墙的接缝,那里有一道浅痕,是昨夜石匠在市政厅外刻名字时留下的。
他笑了笑,用匕首轻轻一撬,幕墙“咔嗒”一声弹开一条缝。
展厅的光太亮,小豆眯了下眼。
正中间的展柜里放着一块旧墓碑,玻璃上贴着标签:“前政权遗留封建糟粕,现予公开批判。”
“那是老吴守了三十年的碑。”秦翊声音低下来,“王长根,1949年渡海牺牲的。他的名字被砸了三次,老吴又偷偷刻了三次。”
小豆咬了下嘴唇,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到展柜底下连着一根数据线,直通地下三层的机房。
“净痕程序”的启动键,就藏在这块墓碑的扫描器里。
“他想让王长根在数字空间里彻底消失,连带所有没被认证的烈士,都变成‘没存在过的人’。”她低声说,“但老吴的竹纸里有当年的签批件,还有血手印……”
“所以他急。”秦翊耳朵微微一动,“他的人在二楼装摄像头,三楼搬服务器,地下三层……”他忽然停住,睫毛颤了一下,“有两个人,心跳很慢,像是在等我们。”
“是周文昭。”小豆调出监控截图,“他昨晚在打字机上打了‘最终清算’,现在应该就在机房。”
秦翊拿出战术耳机,按下通话键:“阿福,震三次。”
三秒后,整栋楼的灯闪了一下——阿福在配电房用铜锣敲了电箱,制造了电流干扰。
监控屏幕瞬间雪花,技术组的脚步乱了。
“走。”秦翊拉着小豆冲进安全通道,脚步轻得像影子。
地下三层的金属门泛着冷光。
秦翊把手贴上去,能感觉到里面的机器在震动,像某种东西快要醒来。
“三、二、一。”他数着心跳,在技术组跑向配电房的瞬间,一脚踹开门。
服务器的蓝光里,周文昭坐在转椅上,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
他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很亮:“秦队长,你比我预计早到了七分钟。”
匕首抵住他喉咙,秦翊说:“早七分钟,够你多活七分钟。”
周文昭笑了:“你以为你能守住名字?看看你身后。”
小豆转身,墙上的投影突然亮起——“净痕程序”的倒计时:10:00:00,正在跳动。
“十点整,所有未认证的烈士档案都会被永久删除。包括你手机里的基因图,老吴遗孀的竹纸,还有……”他看向秦翊胸口,“你怀里那份签批件。”
“但他们烧不掉人心里的碑。”秦翊声音很稳,“玉山乡的阿婆能说出王长根是哪里人,淡水镇的护士记得李秀英的事,小学生能画出机枪手的炸药包——这些记忆在三十个乡镇的雨夜里活着,在白灯笼里活着,在几十万人眼里活着。”
周文昭的笑容僵住了。
投影屏上突然弹出无数消息:
“东澳港,二十个老兵在展厅外拉横幅。”
“菜市场阿伯直播,线上二十万人围观。”
“小学生把黑板画贴满了公交站。”
“你输了。”小豆举起平板,“独立调查组已经收到所有证据,包括你清除血脉的基因图。”
周文昭猛地按下启动键。
倒计时开始飞转:59:59:59,59:59:58……
“就算有人记得又怎样?”他吼着,“数字时代,没有数据的记忆就是瞎编!他们会说‘你奶奶记错了’‘那是迷信’‘史书没写’——”
秦翊的匕首掉在地上。
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模糊的眼睛,但在蓝光下却亮得吓人:“那我就当一个人形数据库。”
他走向服务器,手掌按在发烫的外壳上。
电流窜进大脑,他听见了——
听见玉山乡老兵在雨里念名字的声音,
听见淡水镇护士说话时的哽咽,
听见小女孩喊“抱着炸药包”,
听见老吴遗孀的竹纸在风里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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