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成长记 第6章 河岸边的芦苇风

来镇中学上初一的第一个周末。

星期五的下午放学后，王石安收拾着书包，看着同学们欢天喜地地奔向校门，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他摸了摸课桌里，那个冷硬的黄色瓷饭盆，本来放在家里的灶上，忘记带学校来的，后来是托村小学的陈老师给家里捎了口信，爹王老实才匆匆从家里送来。

这一周在学校都是用它去食堂打饭，就着从家里带的酸菜来下饭，今天周末回家，应该能吃点新鲜的。

想起在家里，弟弟望宝闹脾气，母亲李秀莲把原本炒给一家人吃的鸡蛋，全拨到了望宝碗里，最后只给他塞了两个干硬的青枣……

“小石头，发什么呆呢？”一个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野一手勾着书包带，一手已经拍上了他的肩，“你回家也得走镇子东头，一起呗？”

王石安点点头。自从开学同桌，这是一周以来，和赵野一起放学回家。

两人背着书包，并肩走出校门，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路过镇中心时，赵野忽然拐了个弯：“走，带你去个地方，比直接回家有意思。”

王石安犹豫了一下。他本该早点回去帮父亲劈柴的，但想起面对母亲可能挂着的脸色，和“白眼狼”的谩骂，脚步不自觉地跟上了赵野。

河边的风比学校里凉快，带着水汽扑在脸上时，王石安背着的书包带用手松了松。赵野在前头蹦跳着开路，校服后摆扫过路边的狗尾巴草，惊得几只蚂蚱簌簌跳开。

就在前头那片芦苇丛边，水浅，鱼还多。赵野回头喊他，手里已经抄起根捡来的细竹竿，我教你看水纹，鲫鱼换气时水面会冒小泡泡，跟撒了把碎珠子似的。

王石安跟着走到河沿，蹲下身看水里的影子。河水清得能瞧见底下的鹅卵石，有小鱼尾巴一摆，滑进石缝里，只留下圈淡纹。

他正看得出神，赵野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个搪瓷缸：拿着装鱼，你脱了鞋踩水里，凉丝丝的，比在教室坐一下午舒坦。

他犹豫着解鞋带，布鞋放在草坡上，刚把脚伸进水里，初秋的河水已带了凉意，激得他打了个哆嗦，但适应后，细沙流过脚背的痒意又让他忍不住想笑。

赵野已经在不远处弯着腰，竹竿轻轻往水里探，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细瘦的胳膊绷着劲，倒像只盯着猎物的小兽。

这边！赵野突然低喊，削尖的竹竿往水面一捅，水花溅起来，他伸手一捞，手里就抓住一条巴掌长的鲫鱼，鱼尾巴扑腾着，溅了他满脸水珠。

他咧着嘴往搪瓷缸里放，你看，这不晚饭菜就有着落了？慢慢来，别慌。

王石安学着他的样子弯下腰，眼睛盯着水面，手却不敢随便动。有回眼看有条小鱼游过来，一伸手，鱼没捞着，倒把自己晃得差点坐进水里。

赵野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你跟抓蝴蝶似的，鱼早瞅见你啦！说着走过来，站在他旁边教他：手要轻，从旁边往中间拢，跟哄小猫似的......

太阳往西边斜时，搪瓷缸里已经躺着三条鲫鱼，鳞片在光下闪着银亮的光。

赵野把缸盖好，往草坡上一坐：够了够了，再摸我妈该嫌我贪玩了。他扒拉着草坡上的野酸枣，摘了颗红的塞王石安嘴里，酸不？这肯定比你带的青枣要酸多了，我小时候总来这儿摘。

酸枣的酸劲窜到鼻尖，王石安皱着眉点头，却看见赵野兜里露出半截青枣，是早上他给的那两个，还没吃完。

赵野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摸了摸兜，嘿嘿笑：“别瞅啦，留着晚上解馋，这枣子甜味得慢慢才出来。”说着，两人便起身离开。

夕阳把芦苇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随风摇曳，像是在跟他们挥手告别。

往赵野家走时，路过镇上的供销社，门口挂着盏红灯笼，风一吹晃悠悠的。有个卖冰棍的老太太坐在小马扎上，木箱子上盖着厚棉被。

赵野突然停下脚，摸了摸裤兜，掏出几枚毛票数了数，拉着王石安走过去：买两根冰棍，绿豆的，凉得很。

冰棍纸撕开时，冒着凉气，王石安咬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走，把下午的热意都压下去了。

赵野吃得快，嘴角沾了点绿豆渣，还不忘说：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本来想买本漫画书，先请你吃冰棍，漫画书下周再买。

王石安把冰棍往他那边递了递：要不你那支还没打开的给退了吧，你吃我的，我不太渴。

不用不用，赵野往后躲，给你的就是你的，我妈说待客得实在。

到赵野家时，赵野娘正坐在院子里择菜，看见他们拎着搪瓷缸进来，搞得一身泥，拍了拍围裙站起来：野子，又去摸鱼？这是你同学？

娘，这是王石安，新来的，跟我同桌。赵野把搪瓷缸递过去，我们抓的鱼，您炖了呗？

赵野娘笑着瞪了他一眼，却接过缸往厨房去：行，炖！石安快坐，渴不渴？我给你倒碗凉白开。

她说话时手里没停，从灶台上拿了个洗干净的西红柿塞王石安手里，刚摘的，甜。

王石安拿着西红柿，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赵野帮他娘抱柴火，看灶房烟囱冒起的烟被风吹得斜斜的，心里忽然觉得踏实。

刚才在河边时没留意，这会儿才发现，布鞋沾了点湿泥，却不硌脚了，好像走在镇上的青砖路上时，也没早上那么沉了。

赵野从厨房探出头喊他：石安，等会儿我爸快下班回来了，就可以吃饭，鱼汤里放豆腐，我娘做的豆腐炖鱼最好吃，你得多吃两碗饭！

他应了声，咬了口西红柿，汁水甜津津的，顺着嘴角往下淌。

院墙外传来卖酱油的梆子声，还有小孩的笑闹声，混着灶房里飘来的鱼香，这种无需小心翼翼、自然流露的关切，是他从未在自己家里体会过的，他真羡慕这总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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