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节度使府的书房里,烛火被穿堂风刮得直晃。
罗绍威捏着密报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信笺边角在他指缝里蜷成焦黄的卷儿——陈州守将石敬瑭倒戈投了李昭,李存勖暴怒之下屠了石家满门,这消息竟比石敬瑭的降书还早三日传到魏州。
大人?贴身亲卫张全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沧州急报。
罗绍威猛地将信拍在案上,青铜镇纸砸中二字。
他望着墙上挂的河北舆图,手指从魏州划到陈州,又沿着黄河折向汴州——李昭的势力如野火般向北窜,才半年就烧到了自己脚边。
让沧州的人滚!他抓起茶盏摔在地上,瓷片溅到张全脚边,去把田承嗣叫进来。
田承嗣是罗绍威最信任的行军司马,此刻掀帘进来时,靴底碾碎了几片茶渣。大人可是为陈州的事?他扫了眼案上密报,李昭这招狠,既收了石敬瑭的三万精兵,又用晋王的屠刀断了石家退路,那石敬瑭往后只能咬着牙替李昭卖命。
罗绍威扯松玉带,后颈全是冷汗。
魏博自田承嗣起便是河北强藩,他罗绍威接掌这两年,靠着和朱温联姻才勉强稳住局面。
可李昭不一样——那家伙从寿州起家,半年吞了濠州、光州,又策反陈州,连杨行密都栽在他手里,如今竟要北上叩魏州的门。
今早汴州来使。田承嗣从袖中摸出封泥未拆的信,李昭说要亲自来魏州和谈,还附了份礼单。
罗绍威接过信,封泥上的淮南王印信红得刺眼。
他撕开封口,里面除了绢帛写的盟书,还有块半透明的蓝田玉,在烛下泛着幽光。这玉...
是当年田大帅献给宣宗的照夜璧田承嗣压低声音,李昭连咱们魏博的旧物都能寻来,可见眼线早扎进了府里。
罗绍威捏着玉的手突然收紧。
他想起三日前城门口那两个卖胡饼的,被巡城兵抓了竟一声不吭咬毒自杀——原来不是朱温的细作,是李昭的人。
他要谈什么?
盟书上写着共伐李存勖,河北归魏博田承嗣指了指舆图上的成德镇,可成德王镕和咱们面和心不和,李昭这是要咱们当先锋?
罗绍威盯着烛火,喉结动了动。
若拒绝李昭,等他灭了李存勖,下一个就是魏州;若答应...他想起朱温当年如何用联姻骗魏博粮草,最后翻脸屠了三千牙兵。
摆鸿门宴。他突然开口,城门埋伏五百弩手,馆驿周围藏两千刀斧手。
李昭若敢提半句不敬的话,当场拿下。
田承嗣瞳孔微缩:可李昭只带了二十个随从进城,其中还有个穿绯色裙的女子——
那是他的妾室苏慕烟。罗绍威冷笑,当年杨行密的乐妓,现在倒成了淮南王的内助。
传我令,宴会上所有酒盏先由试酒官尝过,舞姬不许靠近主桌三步。
...
李昭的玄色马车停在魏州城门口时,日头正毒。
苏慕烟掀开车帘,见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弩手,箭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大帅,这城门洞的墙缝里藏着人。她指尖轻轻点了点车窗,方才那阵穿堂风,我闻到了铁锈味——是刀枪上的油。
李昭靠在软枕上,手里转着枚星盘。罗绍威在怕。他声音里带着笑,怕我来,更怕我不来。
马车驶入馆驿时,苏慕烟的手悄悄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馆驿正厅摆着十二盘羊酪,案几上的青铜酒樽擦得能照见人影,可廊下的青砖有新翻的痕迹——下面埋的不是酒坛,是甲士。
慕烟,去把那盘葡萄端过来。李昭突然开口。
苏慕烟会意,指尖在葡萄串上一勾,两粒青葡萄骨碌碌滚到廊下。的一声闷响,青砖下传来压抑的痛呼。
她转身时已换了副柔媚笑意,将葡萄递到李昭唇边:魏州的葡萄倒比寿州的甜些。
李昭咬下葡萄,汁水顺着嘴角淌到下颌。去回罗绍威,本王戌时赴宴。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告诉张全,让他带那二十个随从去马厩喂马——马喂饱了,跑起来才快。
节度使府的宴会厅里,烛树高烧。
罗绍威盯着主位上的李昭,见他端起酒盏时,袖口露出半截羊脂玉镯——是苏慕烟的。
那女子此刻坐在下手,正用银箸拨弄盘中的鲈鱼,仿佛真把这鸿门宴当了家宴。
罗使君的魏博军,本王早有耳闻。李昭放下酒盏,当年田大帅的银枪效节军,可是让安禄山都头疼的。
罗绍威心头一震。
田承嗣的银枪效节军是魏博机密,连朱温都只知其名不知其数,李昭竟能脱口而出。
淮南王倒是了解魏博。他端起酒盏,不知今日来谈,是要魏博当棋子,还是当盟友?
李昭突然起身,走到厅外的回廊上。
月光泼在他肩头,将影子拉得老长。本王昨夜观星,紫微垣的帝星东移了三度。他指向天际,罗使君可知道,上回帝星东移,是太宗皇帝平窦建德那年?
罗绍威跟着抬头。
秋夜的星空澄清如洗,紫微垣的星子亮得扎眼,确实比半月前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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