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城外,秋风卷起官道上的尘土,带着一丝肃杀的凉意。
十里长亭内,李昭的左膀右臂,都指挥使徐温,正静候着吴越使团的到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旗帜招展,为首一人身着绯色官袍,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吴越国主钱镠派来的使节,陆仁章。
徐温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上前拱手道:“徐温奉我家主公之命,在此恭候陆天使大驾。路途辛苦,驿馆已备好薄酒,为您与诸位接风洗尘。”
陆仁章翻身下马,目光在徐温身上一扫而过,皮笑肉不笑地回礼:“李节度使有心了。寿州风物,果然不凡。”他的视线越过徐温,投向远处那座雄伟的城池,眼神里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使团入城,百姓夹道围观,议论纷纷。
这乱世之中,任何一次使节往来,都可能意味着战争或是和平,直接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驿馆之内,早已安排妥当。
男宾由徐温与郭崇韬等人陪同,而使团中的女眷,则由苏慕烟负责接待。
苏慕烟一身素雅的淡青色长裙,言笑晏晏,举止端庄,很快便与那些贵妇们熟络起来。
她巧妙地将话题从衣衫首饰引向江南风物,再不经意地问起近来吴越与中原的商贸往来。
“听闻朱温占据汴梁后,北地时常有战事,商路也不太平呢。”苏慕烟为陆仁章的夫人添上一杯新茶,似是无意地感慨道。
陆夫人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如今这天下,也只有我们吴越和南边几处,还算得上安稳。我家夫君常说,梁王朱温雄才大略,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早些看清时势,方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话语虽是闲聊,其中暗含的警告却如一根细针,刺入苏慕烟的心里。
她面上不动声色,将这些话一一记下,心中对吴越此行的真实目的,已有了初步的判断。
当晚,节度使府灯火通明,一场盛大的接风宴正在进行。
李昭高坐主位,一身玄色常服,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举杯敬酒,言辞间只谈风月,不涉政事。
酒过三巡,陆仁章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昭:“李节度使治下的寿州,兵精粮足,百姓安居,真是乱世中的一片净土。只是不知,节度使对如今天下的局势,有何高见?”
来了。满座宾客的心都提了起来。
李昭淡然一笑,夹了一筷子菜,慢条斯理地吃下,才缓缓开口:“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天道循环,非人力所能左右。”
陆仁章紧追不舍:“天道虽远,**却近。梁王朱温新近又在河北大破刘仁恭,兵锋之盛,天下侧目。我主钱镠时常感叹,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寿州地处要冲,若无强援,恐怕会成为四战之地啊。”
这番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已毫不掩饰。
宴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连乐师的弹奏都慢了半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昭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这几乎是最后通牒的言语。
李昭却只是将手中的酒杯轻轻一转,目光深邃如井,他迎着陆仁章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天道无常,人心自择。”
八个字,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陆仁章瞳孔微缩,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的统治者。
他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像一团迷雾,将李昭的真实意图遮掩得严严实实。
宴席不欢而散。
次日,长史郭崇韬却私下找到了陆仁章的住处。
这一次,他带来的是另一份截然不同的提议。
“陆天使,”郭崇韬开门见山,“我家主公敬佩吴越富庶,愿与贵国互通有无。寿州新近改良了冶铁之术,所产铁器坚固耐用,远胜他处。愿以此换取吴越的茶叶与丝绸,并以节度使府的名义,担保商路通畅,护卫商人安全。”
陆仁章眼睛一亮。
寿州的铁器名声在外,是重要的战略物资,钱镠早就垂涎三尺。
这份提议充满了诱惑。
他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并非我一人可以定夺,需上报我主。不过……既然是盟好,总该有些凭证,以示诚意。不知李节度使可否将寿州周边的军事部署,略为告知一二?如此,我回报大王时,也更有说服力。”
这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用商业利益作诱饵,换取最核心的军事情报。
郭崇韬面露难色,一番推诿后,才勉强答应会向李昭转达。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发生在暗处的交易,早已被另一双眼睛盯上。
城中豪族张家的家主张仲达,自以为找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张家在寿州盘踞多年,因前朝旧怨,一直被李昭打压。
他见吴越使团来势汹汹,便起了借力打力之心。
张仲达暗中联络旧部,并派心腹偷偷接触陆仁章的随从,表示愿意做吴越的内应,只要事成之后,吴越能扶持他做这寿州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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