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戈壁滩照得像撒了层碎银,李昭的玄甲在沙粒里泛着冷光。
他盯着东南方翻涌的尘烟,耳中还响着斥候的汇报——野利仁荣的八千铁骑,正以每刻三十里的速度逼近。
陛下,这戈壁滩方圆百里只有三处水源。裴仲堪翻身下马,羊皮地图在风沙里哗哗作响,野利仁荣急着为侄子报仇,必定轻装追击,连三日粮草都没带足。他指尖点在地图上那片标着鬼哭峡的区域,若引他们进峡,两侧山丘能伏弩手,峡口窄得只容两骑并行......
李昭的拇指摩挲着剑柄,前世记忆突然涌上来:野利仁荣最善用骑兵包抄,可史书里没写过戈壁的沙暴规律。
他抬头望天,月亮周围浮着层青灰色的晕,这是前世在《西夏兵志》里读到的沙母环月,不出三个时辰,必有大风起。
传我将令。他突然转身,玄甲上的北斗纹被篝火映得发亮,所有降卒卸甲,每人发两捆火把。他看向裴仲堪,眼底燃着灼人的光,你带二十个精骑,把火把按紫微星方位插在峡口外——野利家的巫师总说他们是紫微星裔,看见星位乱了,比砍了他们的马腿还管用。
裴仲堪瞳孔微缩,立刻抱拳:臣这就去量星位!他转身时衣摆扫过沙堆,带起的细沙在月光下像一串金粒,眨眼就被风卷走了。
张令铎!李昭又喊了一声。
那名裹着羌人兽皮的将领立刻策马过来,脸上还留着方才劝降羌首时被酒碗砸的红印:末将在!
你带三百羌骑去西边。李昭抽出腰间短刀,在沙地上划出三道线,告诉折氏、拓跋氏、野利三部,只要他们按约定在子时前摸到峡尾,战后每家分灵州三十顷水浇地。他拍了拍张令铎的肩,记得说,沙暴一起,就是咱们的刀出鞘的时候。
张令铎咧嘴一笑,露出被羌人烈酒泡得发黄的牙齿:陛下放心,今早我把小儿子留在折家当人质,他们比我还急着打这仗!话音未落,他已夹马冲了出去,马蹄溅起的沙粒打在李昭脸上,带着几分滚烫的战意。
戈壁的夜来得快。
李昭站在峡口高处,看着裴仲堪带着士兵像蚂蚁搬家似的插火把——最中间那堆足有两人高,火苗舔着挂在上面的西夏战旗,野利阿鲁的弯刀就插在旗台下,刀身上还凝着未干的血。
陛下,野利军的前锋到了!斥候的声音带着哨音。
李昭眯起眼,远处的尘烟里已能看见反光的马镫。
他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苏慕烟用寿州碎砖刻的字硌着心口——这是他们刚到寿州时,她蹲在废墟里捡的,说碎砖也能砌城墙。
此刻他突然想起,三天前苏慕烟从洛阳送来的密信里写着:银州粮仓守卫换防,黑衣卫已潜入。
点烽火。他轻声说。
第一堆火把腾地窜起,接着是第二堆、第三堆,按照紫微、天枢、天璇的星位连成一串。
峡口外的空地上,原本跪成一片的降卒举着火把来回走动,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远远看去像极了正在埋锅造饭的大军。
野利仁荣的马队在半里外停住了。
李昭看见那抹银甲——野利家祖传的鱼鳞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西夏军的前锋开始鼓噪,有几个骑兵冲上来,却在离火把堆十步远的地方猛地勒马——地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簇,箭头全都对着来路。
汉狗!有种出来决死!有人用党项语骂。
李昭没动,他顶着野利仁荣的旗号。
那面绣着白狼的旗子突然顿住,接着缓缓向后压——老狐狸在犹豫。
起风了。裴仲堪的声音带着兴奋。
李昭吸了吸鼻子,风里果然多了股土腥气。
他抬头,月亮已被灰云遮住半边,远处的沙丘像活了似的蠕动,沙粒打在甲叶上的声音越来越密。
传弩手准备。他解下玄甲外的披风,露出里面锁子甲的寒光,等沙暴卷到峡口,所有火把同时熄灭。
裴仲堪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激动。
他跟着李昭从寿州打到灵州,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仗:用星象当刀,用沙暴当盾,连降卒的火把都成了诱敌的饵。
沙暴来得比预料中还猛。
先是一声闷雷般的轰鸣,接着漫天黄沙劈头盖脸砸下来,李昭眼前的火把瞬间被吞了个干净。
他听见西夏军的马在嘶鸣,有人喊,有人喊,阵型像被石子砸中的蚁穴,乱成一团。
放箭!李昭抽出腰间长剑,指向峡口。
两侧山丘上的弩手同时扣动扳机,利箭裹着沙粒扎进人群。
西夏骑兵的马受了惊,前蹄扬起撞翻身后的同伴,银甲、皮盾、弯刀滚得满地都是。
李昭一提马缰,玄甲战马长嘶着冲下山坡,剑尖挑开挡路的西夏兵,血珠溅在沙地上,转眼就被风沙盖住。
耶律塔尔!他大喝一声。
那个举着野利仁荣令旗的副将正在砍杀落单的汉军,听见喊声猛地转头。
李昭的剑已到面前,寒光掠过他喉结,血沫混着沙粒喷在李昭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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