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李昭案头的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
他搁下朱笔,指节抵着眉心轻揉——自逃兵报信后,帐外亲卫换了三拨,巡夜的梆子声却比往日稀疏了些。
“主公。”
低低的唤声混着夜露的凉,从帐帘后漫进来。
李昭抬眼便见苏慕烟立在阴影里,月白裙裾沾着星点草屑,鬓边那支银步摇微微发颤,显然是急赶而来。
“烟儿?”他放下茶盏,声音里染了丝关切,“不是说过夜间莫要单独走动?”
苏慕烟撩帘进来,帐中烛火骤然映亮她苍白的脸。
她袖中摸出个锦帕,展开来是半枚翡翠耳珰,水头清透却缺了一角:“今日去驿站探望旧识春桃,她房里这东西滚出来。您瞧这雕工——”她指尖抚过耳珰内侧的暗纹,“是南汉皇宫造办处的‘双凤衔珠’款,我在杨行密府里见过刘玢的宠妃戴过一对。”
李昭瞳孔微缩。
前世资料如潮水涌来:刘玢继位后广选宫人,连教坊司旧人都要重新验看,这耳珰出现在驿站,必是刺客用来联络的信物。
“春桃现在何处?”他问得沉稳,指节却在案下攥紧。
“我以给她治咳为由,用安神汤稳住了。”苏慕烟将耳珰收进袖中,“她房里有个穿青布衫的女子,说是来投亲,可我问她苏州织造局的规矩,她连‘经面’和‘纬面’都分不清——分明是装的。”
李昭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的指尖凉得像浸了冰水,却在他掌心轻轻反扣:“我让人把那女子软禁在驿站西厢房,门窗都封了,只留个送饭的小丫头盯着。”
帐外忽有马蹄声疾掠而过。
李昭侧耳听了听,松开手取过案上的虎符:“去传张都头,带二十个暗桩换便衣守在驿站周围,莫惊了蛇。”他抬眼时目光如刃,“若那女子有异动,直接拿下。”
苏慕烟应了,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他:“您...当心些。”
“放心。”李昭扯出个淡笑,“我这条命,还要留着平乱世呢。”
待帐帘重新落下,李昭的笑意瞬间敛去。
他推开窗,夜风吹得舆图哗啦作响——南汉刺客潜入蜀地,绝不可能只有一人。
正想着,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点异域香料的气息。
“段王子。”李昭转身,便见段素隆掀帘而入,腰间银饰叮当作响,“这么晚来,可是有发现?”
段素隆抱拳,眉峰紧拧:“末将派去驿馆的细作回报,西厢房后巷今晚有三拨人路过,都穿着蜀地百姓的粗布衫,可其中一人的靴底沾着红泥——那是南汉梧州特有的朱砂土。”他从怀中摸出个纸包,倒出两粒混着沙砾的红泥,“末将让人比对过,和去年南汉使者靴底的泥一模一样。”
李昭捏起红泥,在指腹碾了碾。
前世记忆里,南汉多丘陵,梧州一带因矿脉丰富,泥土呈赤红色,确实是独特标记。
他将红泥放回纸包,突然笑了:“王子可知,钓鱼时若急着收竿,反会惊走鱼群?”
段素隆一怔:“大王的意思是...”
“明日起,减一半亲卫。”李昭指了指书案上堆着的军报,“再放风出去,说本王近日累得犯了头疾,夜里常独自在书房批折子。”他目光扫过舆图上的封州、贺州,“刺客要的是我的命,越容易得手,他们越沉不住气。”
段素隆眼睛一亮:“末将这就去安排!”
“慢。”李昭叫住他,“让张都头把驿站的暗桩撤了——但换三百弩手埋伏在书房后园的假山里,箭簇涂麻药。”他顿了顿,“记住,活口比尸首有用。”
段素隆领命而去时,更漏刚敲过四下。
李昭重新坐回案前,却没再批军报——他盯着烛火,在心里一遍遍推演:刺客今夜会来吗?
是“鬼影”本人,还是他的手下?
若能擒住活口,或许能问出刘玢的布防...
后半夜的风裹着湿气钻进帐缝。
李昭合衣躺到软榻上,却并未入睡。
他听见更夫敲了五更,听见巡夜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听见窗纸被风掀起一道细响——
来了。
他闭着眼睛,指尖轻轻叩了叩榻边的铜铃。
“吱呀——”
窗棂被撬开的声音极轻,却像一根针戳进李昭的神经。
他能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能听见鞋底碾过青砖的细碎声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寂静里如擂鼓。
“啪!”
烛火突然被点亮。
李昭坐在案前,执灯的手稳如磐石。
对面立着个黑衣人,面罩被烛光照出棱廓,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显然是服了某种致幻药,让刺客不畏生死。
“放下刀。”李昭声音冷静,“你走不出这帐门。”
黑衣人不答,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
李昭早有防备,侧身避开,钉尖擦着他耳际钉进帐柱。
与此同时,帐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二十个亲卫举着火把冲进来,将黑衣人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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