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岭南的天空依旧阴沉得像一块浸透了墨的破布。
水汽混杂着山林间蒸腾而起的瘴疠,化作灰白色的浓雾,黏稠地包裹着大地,仿佛连鸟鸣声都能被这雾气扼杀在喉咙里。
李昭勒住缰绳,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泥泞的土地。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艾草和苍术填充的香草囊,深深吸了一口那辛辣而提神的草药气味,随即将其牢牢系在领口。
他身后的三千玄甲铁骑,每一个骑士都做了同样的动作。
冰冷的铁甲,温热的呼吸,以及那驱瘴的香草气味,在这死寂的山道中构成了一种奇异而坚韧的生命力。
“侬首领所指的密道,就在前方山口。此路崎岖,但可绕开南汉军在官道上的所有哨卡,直插广州西翼心腹之地。”李昭的声音不大,却如利刃般穿透了浓雾,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传令下去,人衔枚,马裹蹄,不惜马力,今夜必须抵达预定地点。延误者,斩!”
“遵命!”亲兵将领低声应和,命令如水波般无声地扩散开去。
三千重骑,这支足以碾碎任何正面阵地的雷霆力量,此刻却像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汇入那条被当地人称为“鬼愁涧”的密道。
马蹄被厚布包裹,踩在湿滑的苔藓和腐叶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骑士们紧抿着嘴唇,只用眼神交流,压抑的沉默中酝酿着即将爆发的雷霆风暴。
山风卷着瘴气拂过他们冰冷的甲胄,带不走一丝一毫的决绝与杀意。
他们是李昭手中最锋利的矛,一夜强行军的疲惫将被敌人的鲜血彻底洗净。
就在李昭率领的尖刀向广州心脏潜行之时,珠江口的夜色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光芒撕裂了。
虎门要塞,南汉水师自诩为“锁江铁壁”,数百艘战船密布江面,船上的灯火连成一片,与天上的残星遥相呼应。
然而,这份安逸与傲慢,在今夜注定要被焚烧殆尽。
李昪站在旗舰的船头,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眼神冷冽,注视着下游方向。
随着他手势落下,数十艘不起眼的小船,如同被放出的水鬼,悄然脱离了编队。
这些船上没有水手,只有塞得满满的干柴、硫磺和猛火油。
船帆被预先设定好角度,借助着愈发强劲的东北风,朝着南汉水师最密集的阵列中央直冲而去。
南汉舰队的哨船最先发现了异常。
“那是什么船?为何不见灯火?”有士兵高声示警。
但为时已晚。
当他们看清那些船空无一人,只凭风势而来时,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是火船!快!快放箭拦截!”凄厉的嘶吼声在江面上响起。
然而,李昪的算计远不止于此。
就在南汉战船手忙脚乱地试图用弓箭和长篙阻挡时,火船队中隐藏的几名死士在接近敌阵的最后一刻,猛地敲击火石,点燃了浸透猛火油的引线。
“轰!”
火龙骤然从第一艘小船上腾起,火舌瞬间吞没了船体,并借着风势,如一头失控的巨兽,狠狠撞进了南汉舰队那引以为傲的“连环阵”中。
连锁反应开始了。
一艘,两艘,十艘……火光在顷刻间映红了整片江面。
浸满油脂的木质船体成了最好的燃料,被引燃的南汉战船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爆炸此起彼伏。
士兵们被火焰吞噬,惨叫着跳入冰冷的江水,却发现江面上也漂浮着一层燃烧的猛火油,水火交融,构成了一幅绝望的地狱绘卷。
珠江口的防线,在冲天火光中彻底崩溃。
李昪冷漠地看着这一切,随即下令:“全军突击,夺取虎门炮台!”早已蓄势待发的战船如猛虎下山,趁乱登陆,向着岸上同样陷入混乱的炮台守军发起了致命一击。
海上通道,就此洞开。
与此同时,北方的韶关,另一场杀戮也拉开了序幕。
南汉大将李延龄正为前线战事焦头烂额,却不知一张由内而外的大网已经将他牢牢罩住。
深夜,他所驻守的城外大营突然火起,紧接着便是震天的喊杀声。
他以为是寻常的敌军夜袭,匆忙披甲而出,却发现混乱并非来自营外,而是源于营内。
几处关键的营房和武库同时起火,士兵们没头苍蝇般乱窜,建制在第一时间就被打乱了。
“稳住!稳住!是内应作乱!”李延龄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重整部队。
然而,回答他的,是营寨后方传来的奔雷般的马蹄声。
谭全播亲率一支精锐轻骑,如鬼魅般绕到了大营的背后。
他早已买通了李延龄麾下的一名偏将,这内应制造的混乱,就是他发起总攻的信号。
“杀!”谭全播一马当先,手中的长槊在火光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南汉士兵本就军心动摇,此刻腹背受敌,更是兵败如山倒。
谭全播的目标只有一个——李延龄。
他像一头锁定猎物的猎鹰,无视了身边溃逃的散兵游勇,径直朝着那面帅旗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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