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夕阳把胡同染成暖橘色时,沈浩听到了熟悉的自行车铃声 —— 是沈建国从深圳回来了。他从炕沿滑下来,小短腿 “噔噔噔” 跑到门口,扒着门缝一看,父亲背着鼓囊囊的帆布包,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光。
“小浩!” 沈建国刚推开门就看到儿子,弯腰把他抱起来,粗糙的手掌蹭过他的头发,“想爸爸没?” 帆布包里的东西硌得沈浩后背发痒,他伸手去摸,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 是块带着花纹的电子表,表针还在 “滴答” 转。
李秀莲听到声音,连忙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擦碗布:“可算回来了!路上没耽误吧?饭刚热好,快洗手吃饭。” 她伸手去接帆布包,才碰到就愣了 —— 比沈建国去时沉了不少,里面塞满了东西。
饭桌上,沈建国打开帆布包,倒出一堆 “稀罕物”:彩色包装的洗衣粉、印着花纹的搪瓷盆、带镜片的蛤蟆镜,还有十几块款式不同的电子表。“这次去深圳没白跑,罗湖区的小商品市场我转遍了,跟三家供应商定了口头协议。” 他拿起一块电子表递给李秀莲,“这家电子表进价三块五,回来能卖八块;还有那家的洗衣粉,一袋进价五毛,县城供销社卖八毛,利润都不低。”
李秀莲拿着电子表,指尖蹭过冰凉的表壳,心里又惊又喜:“这么说,开铺子的事真能成?”
“能成!” 沈建国扒了口馒头,语气格外坚定,“供应商那边说了,只要咱找好门面,随时能发货,量多还能再便宜点。我琢磨着,干脆把仓库的工作辞了,专心开杂货铺 —— 你也知道,仓库一个月四十二块工资,哪有开铺子赚得多?”
这话让李秀莲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她看着桌上的电子表和洗衣粉,又想起沈建国去深圳前,两人夜里算的账:要是杂货铺能稳定盈利,一个月至少能赚两百块,抵得上仓库半年的工资。可真要让沈建国辞掉 “铁饭碗”,她心里又发慌 ——1987 年的县城,“国营厂职工” 还是街坊邻居眼里的体面身份,“下海当倒爷” 虽说是政策允许,可总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万一铺子开砸了,没了工作,一家人可咋活?
“辞职…… 是不是太冒失了?” 李秀莲把电子表放在桌上,声音低了些,“你忘了去年张叔从棉纺厂辞职,开了家小饭馆,没半年就赔了,最后还得去工地搬砖?咱现在手里有四千块存款,可开铺子租门面、进货都得花钱,要是赔了,连退路都没有。”
沈建国的笑容淡了些,他知道李秀莲的顾虑。1980 年代末,“下海” 的风潮刚起,县城里敢辞职的人没几个,大多是像他这样,先揣着 “铁饭碗” 试探 —— 政策虽说是 “支持个体经营”,可 “国营厂” 三个字,在普通人家心里还是 “安稳” 的代名词。他见过不少人,一边羡慕 “倒爷” 赚钱多,一边又不敢放弃手里的 “铁饭碗”,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可咱跟张叔不一样,咱有货源,还有卖白布的经验。” 沈建国放下筷子,又看向李秀莲,“再说,总在仓库待着,一辈子也赚不了大钱,难道你想让小浩以后还跟咱一样,靠工资过日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没个结果。沈浩坐在旁边,手里攥着那块电子表,突然把表放在桌上,小手指着表盘里的 “12” 刻度,又指了指沈建国,接着从炕桌抽屉里翻出两张纸 —— 一张是沈建国的仓库工作证,一张是他从深圳带回来的供应商名片。他把工作证往沈建国手边推了推,又把名片放在旁边,小手在两张纸中间来回摆了摆,最后指着工作证,轻轻点了点桌面。
“小浩这是啥意思?” 沈建国愣了愣,弯腰凑近看儿子的动作。
李秀莲也凑过来,看着儿子把工作证和名片摆在一起,又对着工作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你是想让你爸…… 别丢了仓库的工作?”
沈浩用力点头,小手又抓着工作证,往沈建国手里塞,嘴里蹦出 “留、留” 两个字。他知道直接说 “不辞职” 太生硬,只能用 “留着工作证” 这个动作,暗示父亲别断了后路。
这话像点醒了李秀莲,她拍了下大腿:“对啊!咱可以先办停薪留职啊!” 她想起前阵子听工厂工会的人说,农机厂响应 “搞活经济” 的号召,刚出了停薪留职的政策 —— 职工可以申请保留编制,停发工资,要是外面闯荡不顺利,随时能回厂里复工。“这样既不丢了铁饭碗,又能放心开铺子,就算赔了,还有退路,多稳妥!”
沈建国眼睛也亮了,他在深圳时就听说,不少下海的人都是这么干的 —— 老王的侄子以前在广州国营电子厂上班,就是办了停薪留职去的深圳,现在一个月赚的钱抵得上厂里一年工资,就算以后想回去,厂里还留着他的工位。“我咋没想到这个!明天我就去跟主任申请,先停薪留职半年,要是铺子能稳住,再辞工作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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