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百草堂那略显沉重的门槛,一股浓郁复杂的气味便扑面而来。并非寻常药铺的草木清香,而是几十种、甚至上百种药材混合发酵后的沉郁气息,其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太舒服的腥甜味,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锈蚀的淡淡气味。光线骤然暗了下来,院内的窗户似乎都被厚重的帘布遮挡着,只有几盏长明灯在角落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这方空间。
引路的小童面无表情,脚步轻得像猫,带着丁逍遥穿过前堂。堂内两侧是直达屋顶的药柜,无数个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字迹斑驳。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粉尘,在灯光下无序飞舞。丁逍遥目光锐利,注意到一些抽屉缝隙里,似乎有细微的、活物蠕动的窸窣声传出。
小童在一扇悬挂着暗紫色门帘的房门前停下,侧身示意丁逍遥进去,自己则如同雕塑般立在门外,不再前行。
丁逍遥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里面的房间比外间更加昏暗,只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点着一盏造型奇特的青铜油灯,灯焰如豆,勉强照亮案后坐着的一个干瘦身影。
那是一位老者,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色葛布长衫,头发稀疏灰白,在头顶随意挽了个髻,用一根木簪别住。他脸上皱纹密布,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在昏暗中闪烁着近乎锐利的光芒,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走进来的丁逍遥。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寸许长、颜色漆黑、泛着金属光泽的干枯蜈蚣。
这便是林老先生了。
丁逍遥抱拳,不卑不亢:“北地丁逍遥,见过林老先生。”
林老先生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丁逍遥,目光在他腰间短刀和略显破旧但浆洗干净的衣衫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他脸上,仿佛要透过皮肉看清他骨子里的东西。房间内寂静无声,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
“你说……古墓奇症?不明异毒?” 良久,林老先生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北地来的?身上却带着南方的水汽,还有……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草木腥气。”
丁逍遥心中微凛,这老者的观察力果然敏锐。他沉声道:“老先生明鉴。在下同伴二人,一者心神耗尽,昏迷不醒;另一者身中奇毒,症状诡异,非寻常郎中所能辨识。特来请老先生施以援手。”
“症状。” 林老先生言简意赅,将手中的干蜈蚣放在桌上一个铺着红绒布的托盘里。
丁逍遥便将玄尘子元气大伤、昏迷呓语,以及罗青衣身中“鸩羽透骨钉”,后又沾染哑瘴林中怪树毒液,导致身体冰冷、淤痕诡异、生机不断流逝的状况详细描述了一遍,尤其重点描述了那淡青色粘液的腐蚀性和那怪树、白影的诡谲。
他叙述时,林老先生一直闭着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像是在品味他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当听到“鸩羽透骨钉”和怪树毒液时,他敲击的手指微微一顿。当听到白影和诡笑时,他紧闭的眼皮下的眼球似乎快速转动了一下。
“鸩羽透骨钉……” 林老先生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据传是前朝宫廷秘制的阴毒玩意,配方早已失传,中者寒毒侵髓,如万虫噬咬,十二个时辰内若无独门解药,必死无疑。你那同伴竟能撑到如今?”
“机缘巧合,曾以极寒之气暂时压制。”丁逍遥答道。
“极寒之气?”林老先生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又问道,“那林中怪树的粘液,是何颜色?气味如何?伤处除了红肿麻痒,可有何异感?”
“淡青色,腥气中带着一丝甜腻,伤处除红肿麻痒,运功时似有阻滞之感,心神亦微感烦躁。”丁逍遥如实相告,并伸出手臂,展示那处已经过处理但依旧明显的红肿。
林老先生站起身,从阴影中走出。他身形干瘦矮小,但步履沉稳。他走到丁逍遥身边,并未触碰,只是凑近那伤处仔细闻了闻,又盯着看了片刻,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
“是‘尸涎榕’。”他肯定地说道,声音低沉,“此物非天生地养,乃大凶大恶之地,尸气滋养,怨念汇聚,方能孕育。其汁液蕴含尸毒与怨煞,能腐蚀血肉,侵扰心神。寻常人沾之即溃烂见骨,你竟能扛住,看来功底不浅。”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丁逍遥一眼。
尸涎榕?尸气怨念所生?丁逍遥心中寒意更盛。那白影难道与这有关?
“至于那‘鸩羽透骨钉’的寒毒,与这‘尸涎榕’的阴戾尸煞之气交织……”林老先生踱回案后,重新坐下,眉头紧锁,“冰火交织,阴阳逆乱,竟形成了一种老夫都未曾见过的诡异平衡,吊住了她一口气,但也让她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任何一丝扰动吹灭。”
“可有解救之法?”丁逍遥最关心此事。
林老先生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丁逍遥,这次带上了几分审视与探究:“解救之法……并非没有,但极其凶险,所需药材也颇为罕见。而且,老夫为何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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