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盛,汉白玉石板铺就的小径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碎叶,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菊香与泥土的气息。
今日,这里是皇后娘娘的赏菊宴,缀锦台下,数十张紫檀木矮几,依着花圃与流水的走向,错落有致地摆开。京中三品以上大员的家眷、以及那些在贵女圈中颇有脸面的小姐们,悉数到场。
她们一个个身着华服,云鬓高耸,珠翠环绕,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得体笑容,聚在一处,低声交谈。
“高夫人今日的气色,瞧着可比上回好多了。”镇国侯夫人李氏,亲热地握着威远将军夫人的手,声音是恰到好处的关切,高夫人只是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劳侯夫人挂心了。”
另一边,吏部尚书王德佑的夫人,正被几位御史夫人围在中间,“……可怜见的,我们家紫欣,自那日回来便病倒了,汤药都灌不进去。”
王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声音里带着哭腔,“自小当眼珠子疼的,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说到底,还是我们这些武将莽夫家出来的,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比不得那些市井里爬出来的,会钻营,有手段……”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杜若烟一身素净的宫装,安静地站在缀锦台的角落,如同一道不起眼的影子,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一片冰冷。这就是她曾经身处的世界,每一句关切背后都藏着算计,每一滴眼泪都可能是致命的武器。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朝着缀锦台的方向,躬身行礼。苏晚晚没有坐凤辇,而是由青画扶着,缓步而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行走间,流光溢彩。
她怀里还抱着明黄色的小小襁褓,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正是长公主萧乐安。小公主似乎刚睡醒,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台下这一群陌生人,小嘴还砸吧了一下。
“都平身吧,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苏晚晚在主位上坐下,声音温和,她将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这副寻常母亲的模样,让台下那些原本紧绷着神经的夫人们,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皇后娘娘是想用温情,来弥合之前女官科考带来的裂痕。镇国侯夫人和王夫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轻蔑,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不过是生了龙凤胎,得了些宠爱,便真以为能坐稳这后位了?只要她们不愿意,这后宫就永远不是她苏晚晚一个人的天下。
宴会开始,宫人流水般呈上精致的茶点,苏晚晚抱着女儿,与众人闲话家常,问的都是些谁家孩子快启蒙了,谁家女儿的及笄礼准备得如何了。
气氛一派和睦,她目光一转,落在了威远将军夫人身上,“高夫人,本宫听闻你身子一向不大好,北地苦寒,你跟着高将军驻守多年,落了病根。”
高夫人连忙起身,“谢娘娘挂怀,都是些陈年旧疾,不碍事的。”
“那可不行。”苏晚晚的语气不容置喙,“本宫特意让林太医为你配了些调理身子的药茶,你带回去,仔细喝着。青画,将本宫备下的东西,交给高夫人。”
青画立刻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亲自送到了高夫人手中,高夫人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苏晚晚的目光,又转向了王夫人,“王夫人,”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喜怒,“本宫听说,王小姐病了?”
王夫人的心猛地一跳,她强撑着笑脸,“是……是,小女不争气,偶感风寒。”
“唉,真是可惜了。”苏晚晚轻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惋惜”,“本宫原想着,女官科考,选拔的便是能为国分忧的实干之才。此等差事,风里来雨里去,没有一副好身子骨,是万万撑不住的。王小姐金枝玉叶,想来也是从小娇惯着,身子弱些,也是常情。此次落榜也好,免得入了宫,反倒累坏了身子,那便是本宫的罪过了。”
她这番话,说得恳切又体贴,可落在王夫人的耳朵里,却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什么叫身子弱撑不住?这分明是在说她孙女无能,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王夫人的脸色微变。
周围几位夫人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女官领着几个身着统一青色制服的女子,端着托盘走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内务府新任采办司掌印林七娘,她目不斜视,走到台前,屈膝行礼,“奴婢林七娘,参见皇后娘娘。御膳房新制的菊花酪,请娘娘与各位夫人小姐品尝。”
她的声音清脆沉稳,不卑不亢,台下的贵女们,看清她的脸后,皆是脸色一变。尤其是李云舒和几个落榜的贵女,更是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个踩着她们的脸面,上位的寒门女子,如今竟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皇后娘娘的御宴上。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身影穿过人群,萧衍竟换下了龙袍,只着常服,大步走来。他周身的气场却丝毫未减,视满园的莺莺燕燕如无物,那双深沉的眼眸,只落在缀锦台上抱着孩子的妻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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