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将自己深深缩在殿柱投下的浓暗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柱身冰凉粗糙的木纹,指腹被凸起的纹路磨得发涩,目光却如绷紧的弓弦,分毫不敢偏移,死死锁着殿中那对剑拔弩张的父子。
君臣对峙,父子反目,殿内文武百官皆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刀光剑影隐于唇齿之间,每一句交锋都带着千钧之力,剑拔弩张的气息几乎要将这金銮殿的梁柱撑破,空气里弥漫着生死存亡的紧迫,仿佛下一刻便会掀起滔天巨浪。
可偏偏在这关乎朝堂最终走向、牵动天下安危的关头,这对积怨多年的父子,竟还陷在过往的旧怨里唇枪舌剑,仿佛忘了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让局势彻底失控,让万里河山陷入战火,让无数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水深火热。
就在惠安帝怒极,龙颜铁青欲斥,贤王也梗着脖颈,眼底翻涌的不甘几乎要冲出来,准备继续争辩之际,贤王忽然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大殿的凝重,传遍每一个角落:“父皇,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当皇爷爷了。”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原本死寂的大殿瞬间被抽气声、窃窃私语声填满,百官脸上皆写满惊愕,便是那些久历朝堂的老臣,也忍不住变了神色。
惠安帝的怒容骤然僵在脸上,眼角的纹路都凝固了几分,眼中的厉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错愕,仿佛没听清这突如其来的话语。
贤王对满朝文武的惊呼声置若罔闻,缓缓转过身,朝着殿侧女眷站立的方位抬了抬手,声音褪去了方才的锐利,温和了许多,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笃定:“如霜,你过来。”
秦如霜身着一袭烟霞紫宫装,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银线暗绣的花瓣在微光中流转,行走间衣袂轻扬,宛若月下流萤,无声无息。
她身姿窈窕,腰肢纤纤,闻言后先是对着贤王的方向微微颔首,礼数周全而温婉,随后莲步轻移,裙摆擦过金砖地面,发出极轻的摩挲声,从女眷队列中缓步走出,步态沉稳,不见半分局促。
贤王侧过身,目光缓缓落下,定格在秦如霜的小腹上。
片刻后,他猛地转头,望向御座之上的惠安帝,声音不再温和,而是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底气:“父皇,寒霜县主秦如霜腹中所怀,是儿臣的长子,更是您的嫡长孙!”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灼灼地迎上惠安帝复杂难辨的眼神,一字一句,再次重重强调,语气中除了骄傲,更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释然:“父皇,您后继有人了!”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瞬间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
先前那剑拔弩张、几乎要燃起来的对峙气息,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利刃骤然掐断,消散得无影无踪。
殿中唯有案几上的檀香依旧袅袅升腾,一缕缕缠绕盘旋,伴着文武百官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更显此刻的沉寂与凝重。
惠安帝端坐于九龙御座之上,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连带着扶手雕刻的龙纹都似要被嵌入掌心。
他的目光在贤王挺拔的身影与秦如霜温婉垂眸的姿态之间来回逡巡,神色变幻莫测,眼底翻涌着惊、怒、疑、喜等诸多情绪,层层交织,沉沉浮浮,让人根本猜不透他此刻心中究竟是何想法。
贤王见状,上前一步,语气愈发激昂,字字铿锵有力,震得殿内回声嗡嗡:“父皇,您怎能不欣喜?这可是您盼了多少年的第一个皇孙啊!皇家血脉绵延不绝,子嗣有继,这是何等天大的喜事!足以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更能让我大明皇家的香火愈发鼎盛,世代相传!”
他扫了一眼殿中屏息垂首的百官,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锋芒,直戳要害:“您瞧瞧满朝宗室,放眼那几位王爷,唯有儿臣,今日便为皇家添此嫡脉长孙,让您的正统血脉得以延续,让这万里江山社稷有了最稳妥、最名正言顺的后继之人!”
说到此处,他胸膛微微起伏,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父皇,论子嗣绵延、不负皇家厚望,儿臣才是那个真正为皇家着想、为社稷根基深思熟虑的人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句句都扣在“皇家子嗣”“社稷根基”之上,既占了情理,又握了先机,让满朝文武都无从反驳。
而世人皆知,皇权更迭,储位之争从来都不止于君臣父子的情分,更关乎实力与根基。
皇位继承之事,从来都不是单一的选择,有时候,继承者是否已有子嗣、能否保障王朝后续的血脉传承,亦是重中之重。
这嫡长孙的到来,无疑为贤王的储位之争,添上了一枚分量极重的砝码。
大殿的寂静还未完全散去,贤王那番掷地有声的话还在梁柱间回荡,一道沉凝如铁的声音便骤然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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