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阁的飞檐挑着残霜,檐角铜铃在朔风中轻颤,碎了满室清冷。
怀清指尖抵着微凉的紫檀木桌,目光落在明维新刚沏好的热茶上,氤氲水汽也掩不住她语气里的急切:“血煞盟的消息,怎么来的?”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眼下事态如燃眉,半分弯绕都耗不起。
明维新指尖捏着茶盏杯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也沉在凝重里:“明家在江湖上散着不少弟子,前几日有个孩子在渝州渡口歇脚,无意间撞见了血煞盟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听说除了盟主没露面,盟里其他能打的好手,几乎是倾巢而出了。”
“嗬——”怀清猛地往后靠了靠,椅脚在青砖地上蹭出一声脆响。
她原以为不过是血煞盟寻常的小动作,却没料到对方竟动了这般阵仗。
要知道,血煞盟的人个个是亡命之徒,干的本就是刀头舔血的杀人越货勾当,单论个体身手,一人当百人绝非虚言;如今这般大规模出动,整个盟的战力加起来,怕是抵得上小半京中守卫的兵力——这哪里是寻常江湖纷争,分明是要掀翻半片天了。
怀清垂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腹掐进掌心的凉意,才让她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
目光扫过窗外漫天风雪,檐角残霜被狂风卷成碎末,像极了此刻捉摸不透的局势。
她抬眼看向明维新,声音里添了几分冷硬:“这是冲国公府来的,还是奔着皇宫去的?”
这话像块巨石砸进静水,明维新握着茶盏的手又是一紧,滚烫的茶水溅在指腹竟浑然不觉。
“目前还说不清。”他眉头拧成死结,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摩挲,“族中弟子说,血煞盟的人都裹着玄色斗篷,只在领口绣了半截银蛇——那是他们执行死令时才穿的标识,目标绝不会是寻常富商。”
怀清沉默着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朔风裹挟着寒雨灌进来,瞬间吹散了室内的茶雾。
她望着远处隐在风雪中的皇城轮廓,宫墙琉璃瓦在铅灰色天幕下泛着冷光,心头忽然一沉:“若只是冲国公府来,他们不必动这么大的阵仗。”话音顿了顿,她转头看向明维新,眼神锐利如刀,“怕不是想借着对付我们,搅乱京中防卫,再对皇宫下手。”
明维新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那我们得立刻报信!”
“报信?”怀清却摇了摇头,指尖在窗沿上轻轻敲着,“现在还没摸清他们的具体行踪,贸然报信只会打草惊蛇。再说,京中巡防营目前在二皇子手中,这消息递上去,指不定会被用来做什么文章。”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明维新身上,语气斩钉截铁:“你立刻让人去查京郊渡口附近的客栈、驿站,务必找出血煞盟的行踪。我回府说动父亲调派暗卫,盯着国公府和皇宫两处的动静。”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此事绝不能声张,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明维新重重点头,攥紧了拳头:“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怀清叫住。“等等。”
怀清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青竹纹的令牌,递了过去,“拿着这个,若遇到困难,去各地的城隍庙,他们会配合你。”
明维新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令牌上冰凉的纹路,心中安定了几分,朝着怀清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风雨里。
怀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缓缓关上窗户。
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余下檐角铜铃偶尔的轻颤声。
她走到桌前,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却丝毫压不下心头的紧迫感。
血煞盟倾巢而出,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阴谋?
这场风波,怕是要席卷整个京城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怀清踏着风雨赶回国公府时,府门前的灯笼已被朔风吹得东倒西歪,橘色光火在雨幕里明明灭灭,添了几分不安的动荡。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穿过回廊,棉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响,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夜鸟——此刻哪还有半分平日的从容,满心里只剩“风波将起”的焦灼。
前院书房的烛火亮得刺眼,齐国公正立在窗前,指尖捏着一枚冰凉的玉佩,望着院中被风雨拍打的梅枝出神。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素来沉稳的眼底竟也凝着一层霜色。
怀清上前一步,将明维新的话、血煞盟倾巢而出的规模,还有自己对其目标的揣测,一字不落地禀明。
“看来,这京里真是要乱了。”齐国公听完,缓缓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划过案上摊开的京畿布防图,指腹在“皇宫”与“国公府”两处来回摩挲——一边是皇室安危,一边是家族存亡,哪一头都容不得半点差池。
“你先回院歇息,吩咐下人关好院门,夜里莫要随意走动。”齐国公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待怀清退下,他立刻沉声道:“暗一。”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从屏风后闪出,单膝跪地,气息沉稳如石。
“传我命令,”齐国公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狼毫,在纸上快速勾勒出血煞盟的特征,“即日起,府中所有暗卫分作两拨:一拨全力追查血煞盟在京中踪迹,重点盯防进出城的各个关口;另一拨死守国公府,尤其是内院女眷住处,半步不得松懈。”
“是。”暗一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
书房内重归寂静,齐国公却仍站在案前,眉头拧成死结。
他指尖叩着桌面,发出“笃笃”声响——京都安危系于皇室,按理应即刻上报惠安帝;
可如今朝中党派林立,几位皇子明争暗斗,这消息若是递上去,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反倒搅得更乱?
窗外的雨又大了些,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声。
齐国公沉思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取下挂在衣架上的朝服。
玄色锦袍绣着金线流云纹,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只是那眼底的凝重却未减分毫。
他对着铜镜理了理冠冕,指尖触到冰凉的玉带钩时,低声自语:“罢了,江山为重,纵有风险,也该让陛下知晓。”
随后,他大步走出书房,吩咐管家备好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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