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前的圣火明明灭灭,映得北狄诸部战士的脸庞忽明忽暗。
往日里,他们总以神之庇佑为傲,坚信每一次弯弓、每一次策马都有神明暗中相助,可近来接二连三的异状,却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让“神佑”二字变得摇摇欲坠。
有人说昨夜见着祭台上的兽骨无故碎裂,白花花的骨茬里渗着暗红的血渍,像极了不祥的预兆;也有人称行军途中屡次撞见灰鸦群,那黑羽翻飞的模样,总让人想起战场上堆积的尸骸。
种种怪事堆叠在一起,原本昂扬的士气悄然冷却,越来越多的人在篝火旁窃窃私语,眼底的光芒一点点黯淡——或许这次南下行动,早已不被神所庇护。
更让人不安的是营中的工坊。
负责打造兵器甲胄的老工匠,是部落里传了三代的手艺人,少年时跟着父辈锻铁,火星烫破了衣裳也不哼一声,如今鬓角染霜,掌心的老茧比铁甲还厚。
经他手出来的弯刀,能劈裂寒冬里的坚冰;打造的铠甲,能挡住数步之外的流矢,数十年来从未出过半分差错。
可清早清点军备时,战士们却惊觉,一批刚铸好的箭镞竟普遍短了半寸,箭杆的木纹歪得离谱,搭在弓上连三十步都射不到;
更要命的是那台在造的冲车,本该按世代流传的技法咬合榫卯,却在最后关头轰然崩裂,木石碎片飞溅,差点砸伤工匠,这是从没发生过的!
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就传遍了整个营地,战士们的疑虑更重了:连最靠谱的老工匠都出了岔子,难不成真是天意示警?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借着风势疯狂生长。
没过多久,另一种更刺耳的流言开始在营中发酵——有人躲在帐篷的阴影里,压低声音说这次行动根本不是为了部落的生存,而是首领八都鲁想趁机吞并其他小部落。
“你想啊,”那人故意顿了顿,眼神里满是狡黠,“拿下南边的商道,草原上最肥美的水草、最珍贵的盐铁资源,不就都成了他八都鲁的囊中之物?咱们不过是他争权夺利的棋子!”
这话像带了毒的藤蔓,缠得每个人心里发紧:若是为了部落征战,他们愿抛头颅洒热血,哪怕马革裹尸也甘之如饴;可若是为了首领的私心,又何必把命丢在陌生的土地上?
退意像瘟疫般蔓延,原本整齐的营帐前,渐渐多了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的身影。
有人悄悄收拾行囊,把风干的肉干塞进兽皮袋;有人望着北归的方向叹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连巡逻的队伍都少了往日的锐气,马蹄踏在草地上,慢得像在拖延时间。
八都鲁坐在主营的虎皮椅上,听着亲卫汇报的种种乱象,指节重重叩击着桌案上的羊皮地图,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知道,再任由流言扩散,不等敌人来攻,自己的部落先会分崩离析。
当下不再犹豫,立刻让人燃起召集各部首领的狼烟——那烟柱笔直地冲上天空,在草原的风里散成灰黑色的云,像一道紧急的号令,传遍了整个营地。
不过半个时辰,各部首领便陆续走进主营。
他们的神色各不相同:有的面色凝重,进门时还在低声和身边的亲信交谈;有的眼神警惕,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兵器上;还有的满脸不耐烦,显然对这临时召集的会议心存不满。
八都鲁坐在虎皮椅上,目光扫过众人,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召各位来,是为了营中的流言。神佑之说、工匠之失、吞并之语,想必各位都听过了。”
话音刚落,西边的部首领帖木尔便忍不住站了起来,粗声粗气地说:“首领!不是我们信流言,可祭台兽骨碎裂、冲车崩裂,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事!兄弟们都在说,这次南下不被神护着,再走下去,怕是要出事!”
他的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众人的情绪,东边的首领巴图立刻附和:“帖木尔说得对!还有人说您要吞了我们的部落,抢商道资源,现在底下的战士都不想走了,再这样下去,队伍怎么带?”
八都鲁没有动怒,反而缓缓站起身,走到帐中央的火盆旁,捡起一根木柴,添进火里。
火焰“噼啪”一声窜高,映得他脸上的刀疤格外清晰。
“我知道你们的疑虑,”他的声音沉稳,压过了帐内的嘈杂,“先说神佑——昨夜我去了祭坛,仔细看过那碎裂的兽骨,骨缝里有虫蛀的痕迹,是存放时没注意,跟神佑无关;再说工匠——老工匠今早来见我,说箭镞短了,是因为近日连日降雪,铁矿受潮,火候没掌握好,冲床崩裂,是因为木材在雨季里涨了尺寸,榫卯咬合时才出了差错,都是人为的疏忽,不是天意示警。”
说着,他从桌案上拿起两样东西,扔到众人面前:一是那根虫蛀的兽骨,上面的蛀孔清晰可见;二是一小块受潮的铁矿,摸起来还带着潮气。
首领们围过来,仔细查看,脸上的疑虑渐渐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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