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国公府的门檐时,府门口那两盏大红灯笼已早早亮起,橘色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暖。
春知和春意踮着脚在门内打转,手里的帕子都快绞出了水。
“怎么还没消息?”春音望着巷口,声音发紧,“这都快宵禁了……”
春知攥着门框,指节泛白:“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来顺也没派人回来报信,方才听门房说,城西那边动静挺大,禁军都动了……”
话没说完,眼圈先红了。
正急得六神无主,巷口忽然传来“驾”的一声吆喝,跟着是熟悉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地的响动。
春知猛地抬头,看见来顺甩着马鞭,驾着那辆青帷马车朝府门冲来,车帘被风掀得猎猎响。
“是咱们府的车!”春意拽着春知就往外跑,两人踩着裙摆扑到马车旁,声音都带了哭腔:“夫人!您可回来了!吓死我们了!”
马车“吱呀”一声停在门阶下,来顺跳下车,抹了把脸上的汗,对着两个丫鬟摆摆手:“哭啥,夫人好好的呢!”
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怀清扶着车辕下来,青裙上沾了些尘土,脸色虽有些苍白,眼神却亮着:“让你们担心了。”
春知赶紧上前扶住她,手还在抖:“夫人没事就好!那……那二爷呢?二爷怎么样了?方才听人说城西有乱子?”
来顺正解着马缰绳,闻言回头道:“放心,二爷在前面跟銮驾呢,处置完差事就回府。方才让我先送夫人回来,说宵禁前得进门。”
他顿了顿,见两个丫鬟仍是一脸忧色,又补了句,“都妥帖着呢,没伤着一根头发,回头二爷回来了,你们自个儿问去。”
春意这才松了口气,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伸手去接怀清袖中的包袱:“快进屋吧夫人,灶上温着汤呢,您定是饿了。”
怀清被两人簇拥着往里走,回头看了眼巷口渐暗的天色。
她轻轻拍了拍春知的手:“别担心,都过去了。”
门内的灯笼映着三人的影子,将方才的焦灼都慢慢浸在了暖光里,只余下归巢的安稳。
回了院子,院角的晚香玉正趁着夜色吐着甜香,廊下挂着的羊角灯晕开暖黄的光,将青石板上的青苔都照得软了几分。
春意早拧好了热帕子,春知则捧着刚兑好的热水进来,铜盆里撒了把干桂花,水汽一腾,甜润的香气便漫了满室。“夫人快擦擦脸,这水是刚烧的,温着呢。”
春知将帕子递过来时,指尖还带着点烫意。
怀清坐在镜前,看着铜镜里自己沾着尘土的脸,鬓角还有几缕被汗水濡湿的碎发。
她接过帕子按在额上,温热的水汽漫进眼眶,竟有些发涩。
方才在破庙的厮杀、跟着面具男穿街过巷的紧绷、看着齐禹围捕时的提心吊胆,像是随着这帕子上的暖意,一点点从骨头缝里渗了出来。
春知替她解着发带,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夫人今日定是累坏了,方才回来时,手心都凉的。”
春意已取了干净的素色襦裙来,搭在屏风上,热水换了两盆,直到帕子擦过脸颊再无灰痕,怀清才接过春知递来的木梳,自己慢慢梳着长发。
铜镜里的人影渐渐清晰,眉眼间的倦意还在,却没了先前的惊惶。
“灶上煨的莲子羹该好了,我去端来。”春意说着要走,被怀清叫住:“不用,我不饿。”
她放下木梳,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
晚风带着晚香玉的甜气涌进来,吹得烛火轻轻晃。
院外传来巡夜婆子打更的梆子声,“咚——咚——”,是二更天了。
这声音踏实得很,不像破庙里漏风的窗棂,总带着些阴恻恻的响。
怀清望着窗台上那盆文竹,叶片上的积尘被春知擦得干干净净,在灯光下泛着润绿的光。
她忽然轻轻舒了口气,像是把憋了一天的浊气都吐了出去。
袖中的乌木盒被她取出来,放在妆台上。黄铜锁扣在灯下泛着冷光,可此刻看着,竟没了先前的压迫感。
她知道这盒子里藏着麻烦,但至少现在,她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有暖灯,有熟悉的气息,有春知和春意的脚步声在廊下轻响。
“夫人,要不要再添点热水?”春知在门外问。
“不用了。”怀清转身,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你们去后厨准备一下,等下爹娘他们该回来了。”
待丫鬟们退出去,屋里只剩烛火的轻响。
怀清躺在铺着软褥的床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熏香,指尖划过被角细腻的针脚。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觉得,那悬了一天的魂,终于稳稳落回了腔子里。
烛火在案头轻轻摇曳,将怀清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她从妆台抽屉深处取出那卷被油纸层层裹住的纸卷,又将乌木盒放在一旁,指尖悬在黄铜锁扣上,顿了顿,才用发间的银簪撬开了锁。
“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里面铺着层暗紫色的绒布,放着三封火漆封口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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