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她尚未起身,春知已匆匆进来禀报,说颖阴侯大夫人递了拜帖,此刻正在府外候着。
颖阴侯的正室夫人早已过世多年,府中只余下一位姨娘。
按世家的规矩,妾室主持家事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因此这些年府里的中馈庶务,一直是由颖阴侯大公子的夫人——也就是这位大夫人——在打理操持。先前她也随驾住在行宫,出事后才火急火燎地赶回京中。
灌朗那桩事,大夫人自然是知晓的。
昨日刚回京时,她本想立刻过来,可听灌朗说了怀清两次找他谈话的情形,便揣摩着,比起急着登门赔罪,怀清恐怕更在意事情后续如何了结。
于是她特意在家备了些礼物,今日才登门拜访。
怀清先前与这位颖阴侯大夫人虽有过几面之缘,却从未深谈。
见了面,她先客气道:“让大夫人久等了。”
大夫人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恳切:“是我冒昧打扰才是。”
两人略作寒暄,便转入正题。
大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缓声道:“不瞒明善县主,此次登门,实在是为灌朗与令妹怀淑的事。灌朗年少孟浪,前番闹出事来,累得怀淑也受了牵连,我这做长嫂的,心里实在不安。”
大夫人这话,明着把那日的事都揽在了灌朗身上,显然是顾及着怀淑的颜面。
怀清听了,心里暗忖:这位大夫人倒是会说话。
实则怀淑落水本是意外,灌朗伸手相救,也是出于道义,其间原无谁对谁错。可大夫人偏能这般周全,主动将过错揽下,既给足了怀淑体面,也显了自家的诚意。
虽说怀清对灌朗仍在全面考察,却也并非全然陌生。
齐禹与颖阴侯大公子本就是京中相熟的贵公子,对其弟灌朗的品行,齐禹素来清楚。
眼下瞧着这位大夫人,行事说话也还算妥帖。
更要紧的是,颖阴侯正室夫人早已过世,怀淑若真嫁过去,倒不必应付棘手的婆媳关系。
长嫂如母,这位大夫人若是个好相处的,往后怀淑的日子,想来会安稳舒坦得多。
这般想着,怀清面上却是不显。
她指尖在茶盏沿轻轻摩挲着,抬眼时笑意温和:“大夫人体恤,我心里明白。他们的事,本就该咱们多操心。”
她顿了顿,语气不疾不徐:“怀淑那孩子性子纯良,灌朗也是个有担当的,不然当日也不会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人。只是孩子们年纪轻,遇事难免毛躁些,倒让长辈们跟着费心了。”
话锋微微一转,她看向大夫人:“只是眼下刚出过事,也不宜太过张扬。依我看,不如先等一等,让事情先沉淀沉淀,大夫人觉得呢?”
这话既未直接应下,也未全盘否决,既没否定灌朗的担当,也护着怀淑的周全,端的是滴水不漏。
再者,此事的主谋还没揪出来,她不急着定数。
小妹才不过十岁,婚事本就不必急于一时。
就算退一万步说,若真因此事小妹姻缘坎坷,有她在,也断不会让怀淑受半分委屈。
大夫人听出怀清话里的缓兵之意,连忙顺着话头附和:“县主说的是,咱们的确不急。要急,也该是那藏在暗处的歹人——心肠这般歹毒,竟对一个半大的娃娃下手,实在可恨!”
说到此处,她忽然收了声,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探询道:“对了,我倒听人说,那日推怀淑落水的丫头,已经找到了?”
怀清抬眸看她,语气平静却藏着几分审视:“大夫人这消息,是从何处听来的?”
大夫人被问得微一滞涩,随即赔着笑解释:“也是昨日回京路上,听底下人闲聊时提了句,原是捕风捉影的话,县主莫怪。”她顿了顿,像是怕怀清不信,又补充道,“听说人的确是找到了——前日在姜家柴房搜出个丫鬟,却原是被人替换过的。真正动手的那个,昨日已在义庄寻见了,竟是个死士,早已被灭口了。”
话音落地,厅内一时静了下来,连炉上茶水沸腾的轻响都清晰了几分。
“死士?”怀清低声重复这两个字,眉峰微蹙。
竟出动了死士,只为推小妹入水?
她原先还猜测,许是哪家小姐嫉妒怀淑,一时冲动才动了手脚。
可如今看来,事情远比她想的复杂。
怀清指尖抵着茶盏,目光渐沉:小妹若是当真无人相救,一命呜呼了,会有什么影响?
能从中得利的,才是真正的凶手。
事情偏巧出在姜家,若是怀淑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虽不至于真对姜家痛下杀手,可心里的隔阂与疏离是难免的。
若是幕后之人的目的本就是离间她们与姜家的关系,那这一步棋,倒是选得精准。
不过是一着离间计罢了。
偏大嫂又是姜家的姑奶奶,有这层姻亲牵扯,一旦她与姜家生了嫌隙,国公府里头怕是也难得安宁。
幕后之人,心思当真是恶毒至极,手段又这般阴险。
怀清在心里暗暗思忖,已将几个人选在脑中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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