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能否安生度日,怀清从未忧心,反倒求之不得。
这份从容并非源于狂妄,而是在无数个被黑衣人窥伺的日夜中,她早已明白——暗处的敌人如附骨之疽,己方始终在明处疲于奔命。
幸而今日机缘巧合觅得一线生机,可若往后再难识破阴谋,等待他们的恐怕不只是困局,而是足以将所有人吞噬的深渊。
她摩挲着案上密信,指尖掠过烫金暗纹,忽然抬眼吩咐贴身丫鬟:春知,即刻将这信送出,务必亲手交到小妹手中。
窗外暮色渐浓,怀清却在烛火下蹙起眉。
安稳日子难得,可她牵挂的人却悬在刀尖——小妹体弱,二哥虽有武艺却性情憨直,这两人是她最柔软的软肋,亦是敌人最易攻讦的破绽。
她迅速展开宣纸,笔尖在墨池蘸了又蘸,将方才思虑尽数化作缜密部署,待封好最后一封密函,窗棂外已泛起熹微晨光。
晨光刺破窗纸时,怀清刚将最后一道暗令折好藏入香囊。
雕花铜炉腾起袅袅龙涎香,忽有细碎人声刺破静谧。
春音攥着裙摆踉跄而入,发间银簪随着急促呼吸晃出凌乱光影:夫人!外头都在传...
传九色鹿是我造的假?怀清将信件封入锦囊,抚着锦囊轻笑,腕间玉镯相撞发出清泠声响。
春音猛地抬头,杏眼圆睁:夫人如何得知?
你看你家姑娘可有通天彻地的本事?怀清垂眸望着锦囊上翻飞的蝴蝶,声线漫不经心。
不等丫鬟回答,她已自顾自道:九色鹿现世本不稀奇,可步步生莲的祥瑞之兆——话音顿住,尾音拖着意味深长的颤音,若真能以人力为之,倒比神物更叫人惊叹。
春音咬唇思忖片刻,终究摇了摇头。
怀清忽而展颜,指尖点过丫鬟眉心:长进不小。那神药若有半分掺假,当今圣上岂会容国公府安然至今?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廊下修剪花枝的仆妇们,锦缎裙摆扫过波斯地毯:由着她们说去。市井流言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只敢躲在暗处磨牙。若有人胆敢将这话传到行宫...
话音戛然而止,窗外忽有寒鸦惊起,扑棱棱撞碎满院寂静。
半个时辰后,当春音听闻各个营帐都有些数嚼舌根的仆妇被五花大绑拖出去时,终于明白自家夫人未尽之言是什么。
敢在背后议论九色鹿的真假,无异于指着金銮殿说天子眼盲——这等诛心之语,纵使国公府权势滔天,也容不得半点风声漏出行宫高墙。
御书房内,龙涎香混着墨香萦绕不散。
惠安帝握着朱笔的手微顿,暗卫传来的只言片语,像根细针轻轻扎进心底。
袁德盛捧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见帝王眉间拧起川字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九色鹿...惠安帝忽然开口,笔尖重重戳在奏折上,晕开墨团,市井传言,你可听过?
袁德盛扑通跪地,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奴才愚钝,不曾听闻。
帝王冷笑一声,将朱批甩在案上。
那些关于鹿身造假的议论,他岂会不知?
可当指尖抚过案头琉璃瓶里的药锭,昨夜服下后,多年未愈的顽疾竟在晨露未曦时便烟消云散,精神矍铄得恍若重生。
不仅是他,前日袁德盛不过沾了半粒,常年佝偻的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药是真的便够了。惠安帝摩挲着琉璃瓶,瓶中丹药泛着温润光泽,与几年前偶然得之的人参竟有七分相似。
那种蓬勃的生机,仿佛能将岁月倒拨。
他喉结滚动,突然攥紧了桌角——再深究下去,难保不会生出更多贪念。
宣无为大师进宫。帝王猛地起身,龙袍扫落几案上的密报,朕要...问问这药的来历。
袁德盛叩首应是,却见帝王望着窗外的眼神,像困兽盯着牢笼外的光。
他不敢抬头,却知那抹藏在龙袍下微微颤抖的手,早已暴露了帝王心底翻涌的**。
鎏金兽首衔环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袁德盛垂眸掩去眼底的晦暗。
他立在廊下轻叩玉扳指三下,暗影中倏然闪出一道黑衣,二人低语片刻,黑衣人如鬼魅般没入宫墙阴影。
而他则整了整衣襟,朝着御花园东侧的竹林小径走去——那里有座供奉着千年古佛的静室,正是无为大师的落脚之处。
世人皆道无为大师云游不定,可袁德盛却知晓,这位深得圣宠的高僧,近一年每逢朔月便会在这竹林禅房闭关。
帝王需要解惑时,也唯有此处能寻得踪迹。
此刻竹影摇曳,看似平静的宫墙内,暗潮已在看不见的角落翻涌。
晨光漫过雕花窗棂时,怀清正踮着脚往铜锅里撒冰粉籽,春音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两人鼻尖都沁出薄汗。
石臼里捣好的薄荷汁、瓷碗中凝脂般的仙草冻,还有井水湃着的西瓜块,蒸腾的甜香几乎要漫出垂花门。
试试这个!怀清舀起一勺淋着红糖浆的奶冻,看着春音鼓着腮帮子吞咽的模样,自己也忍不住又尝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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