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的日头将揽月阁的檀木窗棂炙得发烫,筛下的光斑却在青砖上碎成粼粼寒星。
青衫公子半倚朱栏,湘妃竹扇摇出簌簌凉风,忽然倾身凑近邻座,扇骨叩得掌心轻响:兄台可知,今夏洛阳城最扎眼的生意是什么?
青瓷茶盏在案几上磕出轻响。对面人摘下帷帽,露出眉梢薄汗:怎会不知!自然是冰铺。今年暑气提前半月发威,偏生去年存冰又折损大半,那些贵人抱着冰匣当命根子,外头冰铺趁机坐地起价,一匣碎冰竟能换五斗白米!
公子瞥向楼下熙熙攘攘的长街,忽然压低嗓音,声线裹着蜜里调油的八卦味儿:看来兄台消息还不够灵通。冰铺生意好不假,但京中大大小小五六家,最出风头的还属清冰坊。
愿闻其详!邻座人倾身向前,眼中满是好奇。
如今京中三大冰铺,老字号沁雪斋、月涧冰虽不限量,价格却是清冰坊的双倍。公子折扇轻点桌面,檀木骨节叩出清脆声响,可清冰坊每日只放二十车,不论王公贵族还是布衣百姓,一概限购,车满即关。
价格差这般悬殊?
正是!公子探身压低声音,眼中闪过狡黠的光,那你可知这清冰坊是何人的产业?
何人?
齐国公府的齐二爷,专为新婚夫人开的冰铺子!
这二夫人莫非有什么来头?
明善县主你总该知道吧?
竟是她!邻座恍然,想起国公府前段时间十里红妆的排场,难怪前日在天街,揽月阁新出的冰镇甜酪堆得如山高,别家茶楼酒肆连冰块渣子都寻不着!各个角落摆着冰盆,冰饮冰锅随便享用...莫不是齐二爷为了让揽月阁用冰不愁,才开的这铺子?
正是。要说宠妻,还得是齐家二爷。公子折扇轻摇,神色似笑非笑,不过都说齐二爷宠夫人宠得没了边儿,可就算国公府冰窖通着天河,也经不起这般挥霍吧?
何止是挥霍!邻座人拍案而起,茶盏里的水花溅出,寻常人家托十层关系都未必买得到,揽月阁却能敞开了用!
话音未落,长街尽头传来銮铃骤响。只见赵王府的青呢马车碾过暑气蒸腾的石板路,稳稳停在清冰坊门前。
公子忽然收了折扇,左右张望片刻,将声音压得比冰渣子还凉:这些话不过酒后疯言,兄台权当消暑解闷罢!
暮色渐浓时,揽月阁后堂烛火摇曳。怀清指尖摩挲着茶盏,听完春音的汇报,目光斜睨着对面倚栏而立的齐禹:二爷这宠妻人设,倒是立得滴水不漏。
齐禹摇着鎏金折扇缓步走近,玄色衣摆扫过雕花门槛,眼底映着跳跃的烛火:满城眼睛都盯着国公府,贸然开铺难免遭人非议。但若说是为夫人置办的消暑玩意儿......他俯身时,袖口暗绣的麒麟吞月纹若隐若现,既解了洛阳冰荒,又堵了悠悠众口,岂不两全?
怀清正要反唇相讥,丫鬟春知急匆匆掀帘而入:夫人,各掌柜都到齐了。
怀清起身时,月白襦裙上的金线缠枝纹在烛光里流淌。
她走过齐禹身侧时,发间玉步摇轻轻晃动。
议事厅内,一众掌柜见怀清到来,齐刷刷伏地行礼。
她目光扫过满堂躬身的人影,忽然抬手叩响紫檀圆桌,玉银镯与木面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冰铺虽解了洛阳燃眉之急,但其他产业也不可懈怠。银镯在烛火下流转着冷光,若有人敢借着国公府名头中饱私囊——她指尖划过鬓边金钗,钗尾九凤衔珠晃出寒芒,休怪我不念情面。
绸缎庄的周掌柜率先叩首:夫人明鉴!新到的蜀锦薄纱,特意留了十匹月白...
我问的是米粮庄。怀清打断他的话,凤目转向攥着账本的老掌柜,外头哄抬粮价的风声,你当如何应对?
老掌柜双手奉上账本,指尖微微发颤:回夫人,庄子里早囤了三倍往年的粮,只等...
只等冰铺站稳脚跟,便平价抛售。齐禹倚在雕花门框上,折扇轻点怀清发间玉簪,夫人前日不是说,要让洛阳百姓既得清凉,又能饱腹?
怀清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二爷倒是会编排我。各掌柜听好了,冰铺、粮庄、绸缎庄,三日内拿出新章程。她起身时,裙裾扫过满地烛影,若有人敢坏国公府名声——话音未落,满堂掌柜已齐声应诺,声浪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谨遵夫人吩咐。
廊下芭蕉叶被穿堂风掀起碧浪,沙沙声裹着暑气漫进回廊。
怀清斜倚朱漆廊柱,羊脂玉佩在指尖来回翻转,映得她腕间金护甲愈发冷冽。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终落在藏青长衫的林康身上:林先生,旬日后圣驾便要起行避暑,京中如金缕衣、揽月阁这些产业,往后便由你总揽全局。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林康喉头微动。
他自然知晓这些铺子看似各自有掌柜,实则往来账目、人事调度,皆由已故的春知姑娘统筹。
而自己虽隐于账房,却将各中关节看得通透。
此刻袍袖下的手悄然攥紧,躬身时腰背绷得笔直:夫人但请放心,在下必当尽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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