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没料到他们竟躲到庄子上避世,京城里关于他们的流言碎语却仍沸沸扬扬。
她望着檐角摇曳的冰棱,心中又添几分惦念——大哥怀谨如今在何处?又是否安好?
“姑娘,大爷他们来了!”春音的大嗓门嚷得全庄子的听到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怀清提了裙摆就往前院跑,大哥此时来庄子莫不是授官之事有了眉目?
唯有一甲进士能得“金殿传胪即授官”的殊荣:状元、榜眼、探花直接入翰林院。
二甲、三甲按吏部旧制,进士需经铨选考核方能授官,短则候上数月,长则蹉跎数年。
此次恩科乃皇上特开,专为北边收复之地选拔治才。
二甲、三甲或分发地方赴任,即在殿试后旬日内便有定数。
可北边那片苦寒之境,谁肯抛却京城的暖阁香茶?
不愿北上的进士们暗中托关系、走门路。
怀清攥着帕子,到底忍不住开口:“大哥可想好去向了?”
“我想去北境。”怀谨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然,却在看向妻子芳宁时软下来。
这决定他瞒了许久,生怕她那双春水般的眸子染上愁色。
“傻话。”芳宁放下茶盏,茶雾氤氲中,她眼角眉梢尽是江南女子的温婉坚韧,“阿娘当年跟着爹爹从洛阳到青州,走坏了七双湘妃竹鞋,也没皱过一回眉头。你看这红泥小火炉——”她用银筷拨弄炭火,“只要你我心似这火炭般热乎,便是冰天雪地,也能焐出个春天来。”
怀谨喉头滚过暖意,指尖轻轻蹭过妻子柔软的掌心。
怀清见状,故意夸张地扶额:“哎哟,你们二人当我们是空气么?又来齁我!”
“咳咳咳!”谈及志向,怀谨推开窗,望着远处苍山:“此次姜帅收复的疆土中,有个怀远府。”
“怀远府?”怀清心中一动,立即在空间里检索相关资料,唐代渤海国曾设怀远府,所辖之地正是后世闻名的“北大荒”——那片横跨黑吉辽的莽原,此刻正被冰雪覆盖,如沉睡的巨龙,等待苏醒。
“不可!”武将出身的怀谦拳头砸得桌案直晃,粗眉拧成了秤钩,“那地儿挨着北狄的牙口,那帮狼崽子刚舔完盟约上的血,指不定明儿就来撕咬边境。你带大嫂去那儿,不是把脖颈子往刀刃上送?”
怀谨捏着茶盏的指节发白——他满心想着“男儿何不带吴钩”,却忘了妻子并非铁打的金刚。
“我陪你去。”芳宁的手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青瓷茶盏传来,“你在城头看旌旗,我在灶前煮羹汤。当年阿娘能从烟柳画桥走到黄沙漫天,我也能在北境的风雪里,为你守好一扇家门。”
马祺玉等人相视无言,终究叹着气摇头——书生的轴劲儿上来,纵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怀远府的难处,岂止是刀光剑影?”怀谦见劝不动,又命大有拿来泛黄的羊皮地图,指尖划过一片用朱砂标着“荒”字的留白,“这里十月飞霜,四月冰解,全年无霜期不足百日。冬季冻土层厚达三尺,铲子砸上去只留个白印;夏季暴雨倾盆,沼泽里的泥浆能吞下半头牛。更别说山林里的吊睛白额虎、草窠里的七步蛇,还有漫天蔽日的‘小咬’,叮上一口便能肿起核桃大的包……”
怀谨听得眉心紧蹙,目光在妻子与地图间来回游移。
留她在京城?他不舍。
带她去北境?可她素来畏寒,去年冬日染了场风寒,足足咳了半个月,又怕那砭骨的风雪,磋磨了她的身子。他更不舍!
“正因没人敢去,大哥去了才是‘首功’。”怀清忽然开口,指尖重重叩在地图中央,“那里去的人少,反倒有施展拳脚的。
“可大嫂她……”
“我不怕。”芳宁的声音清亮如檐下铜铃,“当年阿娘在边塞用牛粪烧火,在沙地里种青菜,不也把日子过成了诗?我虽不才,却也能在雪地里支起木犁,在窝棚里缝补铠甲。放弃京城繁华又如何?只要你我同心,哪里不是家?”她转头看向怀清,眼尾微弯,“更何况,还有你与齐二叔帮衬,怕什么?”
怀清望向齐禹,目光里带着几分恳请:“齐二叔见多识广,能否帮大哥在怀远府选个稳妥的落脚处?”
齐禹抚着胡须沉吟片刻:“容我想想办法。”
夜深人静,怀清与齐禹立在檐下。
月光给青瓦镀了层银边,远处传来更夫“天干物燥”的梆子声。
“为何这般执着?”齐禹忽然开口。
怀清望着漫天星斗,嘴角扬起一抹笑:“因为荒蛮之地虽苦,却藏着千里沃野——那里终将成为天下粮仓。”
她压低声音,眼里泛起异样的光,“那片黑土地,后世称作‘北大仓’——抓一把土能攥出油来,插根树枝都能长成大树。如今朝廷初定北疆,正是屯田开荒、筑城安民的良机。大哥虽不知后世之事,却天生有颗拓荒的心,他本就该做那第一个拓荒的人。”
齐禹挑眉,忽而轻笑出声:“原来如此!某虽不才,愿为这‘拓荒者’筹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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