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里的风波像一阵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海奶奶牵着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小男孩往家走时,夕阳正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路上,她问起孩子的名字,孩子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只知道爹娘走得早,跟着爷爷讨饭,爷爷前天也没了气,他就一个人瞎逛。
海奶奶心里软得像化了的糖,摸了摸他枯黄的头发:“以后你就跟奶奶过吧,奶奶给你起个名字,叫海露好不好?露水的露,干净透亮,像你的眼睛一样。”
小男孩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喊了声:“奶奶!”那声音又甜又亮,像山涧的泉水,一下子就钻进了海奶奶心里。
回到家,海露一点不认生,刚放下手里的半个面包,就追着海天喊“大哥”,跟着海蓝叫“二哥”,跑到海丽面前,仰着小脸甜甜地喊“三姐”,最后凑到海雅身边,看她手里的小本本,小声叫“四姐”。
几个孩子里,数海露最会讨巧,明明饿得肚子咕咕叫,还把剩下的面包往海奶奶手里塞;看见海天在写作业,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说“大哥写字真好看”;海蓝帮海奶奶劈柴,他就颠颠地跑去递斧头,虽然总递反方向;就连最开始对他没好脸色的海丽,他也总能找到机会凑上去,一会儿说“三姐的花布鞋真好看”,一会儿又说“三姐比隔壁的小花好看多了”。
可海丽心里那股气还没消。一想到在超市里被人指着鼻子骂“小偷”,她就瞪着海露,时不时冒出一句:“小偷!你就是个小偷!”
这天中午,海奶奶蒸了窝窝头,就着昨天捡的白菜叶子煮的汤。海露饿得快,拿起一个窝窝头就要往嘴里塞,海丽“啪”地一下打掉他手里的窝头:“小偷还想吃东西?”
海露吓了一跳,眼圈一下子红了,却没哭,只是委屈地看着海奶奶:“奶奶,我不是小偷……”
“丽儿!”海奶奶赶紧把海露拉到身边,捡起地上的窝头吹了吹,递给他,“不许这么说弟弟!那天的事,海露也是饿坏了,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得互相疼惜,知道吗?”
海丽把脸扭到一边,梗着脖子说:“我才不要跟小偷当一家人!”
“丽儿!”海天皱起眉头,“奶奶都说了他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还说?”
海蓝也劝道:“是啊丽儿,海露还小,那天肯定是太饿了。”
海雅赶紧在小本本上写“别生气,他知道错了”,举到海丽面前,还拉了拉她的衣角。
海丽看着海雅的小本本,又看了看海露那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点,可还是不服气,跺了跺脚:“哼!”转身跑到院子里,对着柴火堆使劲踢了两脚。
海奶奶叹了口气,摸了摸海露的头:“别往心里去,你三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过两天就好了。”
海露点点头,咬了口窝头,小声说:“我不怪三姐,是我不好。”
日子一天天过,海丽虽然嘴上还时不时刺海露两句,却在分窝头时,悄悄把自己那个大一点的塞给他;看见海露捡废品时被树枝勾破了衣服,还偷偷拿出针线,笨手笨脚地帮他缝了两针。海露心里跟明镜似的,每次都甜甜地说“谢谢三姐”,说得海丽脸一红,扭头就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五个孩子里,海雅性子最静,也最勤快。她虽然不能说话,却把家里的活儿揽了大半。每天天不亮就跟着海奶奶起床,帮着烧火、淘米;等哥哥姐姐们上学去了,她就拿着抹布把屋里屋外擦得干干净净,把捡来的废品分门别类捆好;晚上大家回来,她已经把热水烧好,等着给大家洗脚;海奶奶缝补衣服时,她就坐在旁边帮忙穿针引线,递个剪刀什么的,手脚麻利得很。
海蓝格外疼海雅。大概是觉得同是苦命人,又或许是被海雅那份沉默的坚韧打动,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海雅。捡废品时,看到漂亮的石子、好看的糖纸,他都会偷偷塞给海雅;学校里老师奖励的小铅笔头,他也攒着给海雅写字用;有一次海雅帮海奶奶去井边打水,不小心把水桶掉进井里,吓得直掉眼泪,海蓝二话不说就下到井里,把水桶捞了上来,上来时浑身湿透,却笑着对海雅说“没事,晒晒就干了”。
海雅也依赖海蓝,有什么事都愿意跟他“说”。她的小本本上,写得最多的就是“二哥”。“二哥,今天的废品卖了五毛钱”“二哥,三姐又欺负海露了”“二哥,奶奶的咳嗽好像重了”。海蓝每次都看得格外认真,看完还会摸摸她的头,轻声说“我知道了”。
这天傍晚,海奶奶从饭店回来,一进门就咳嗽个不停,脸色苍白得吓人。她今天在后厨洗碗时,不小心被开水烫了手,又被王掌柜骂了一顿,急火攻心,回来的路上就开始咳嗽。
“奶奶,你怎么了?”海天第一个跑过去,扶住她。
海露也凑上来,小手在海奶奶背上轻轻拍着:“奶奶别咳了,难受。”
海雅赶紧去灶台舀了碗热水,端到海奶奶面前,又在小本本上写“奶奶去床上躺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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