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冰棱往下滴着水,嗒嗒地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海蓝望着大哥海天弯腰收拾碗筷的背影,竹编簸箕里盛着吃剩的玉米糊糊,碗沿沾着几点油渍,被午后斜斜的阳光照得透亮。空气里还飘着灶间残留的柴火气息,混着窗台上那盆野山梅的冷香,暖融融的,像极了海奶奶在世时总爱在冬夜里焐热的被窝。
“哐当”一声,海天把最后一只粗瓷碗摞进簸箕,直起身时腰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正斜斜地挂在西墙上,把院子里的青砖地晒得泛起暖光。“这天儿,晴得倒好。”他嘟囔了一句,转身要往灶房走,却被院门口的动静引住了脚步。
海丽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凑在婴儿车边。车篷是海蓝前几日新做的蓝布面,边角缝着几枝剪碎的红绸子,是他学着海奶奶的样子,图个吉利。此刻,两个裹着厚棉襁褓的小家伙正并排躺在里面,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海丽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阳阳的小脸蛋,那皮肤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一触就颤了颤。
“唔……”阳阳的小眉头皱了皱,像是被惊扰了好梦,小嘴咂了咂,却没醒。海丽忍不住低笑起来,眼尾的细纹里漫着温柔,又去逗另一边的暖暖。这丫头似乎更警觉些,睫毛扇了扇,眼睛就慢慢睁开了。那是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浸在雪水里的黑葡萄,懵懂地望着海丽,没一会儿,就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像颗小石子,在平静的院子里漾开了圈圈涟漪。阳阳像是被传染了,也跟着哼唧起来,眼睛一睁,看见姐姐笑,自己也跟着咯咯笑。两个小娃娃的笑声又软又甜,听得海丽心都化了,指尖在暖暖手背上轻轻划着,低声呢喃:“慢点长,慢点长才好。”
她总想起那个大雪天。车窗外的雪片子像疯了似的砸下来,雨刮器左一下右一下,刮不尽眼前的白。她从孤儿院办完事往回赶,车轮子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就在路边那棵老槐树下,两个裹在旧棉袄里的小包裹缩在雪地里,哭声细得像猫叫。她跳下车时,棉鞋陷进雪窝里,没到膝盖,抱起他们时,小小的身子冰得像块玉,却还在拼命往一起凑。
“那时候你们俩啊,瘦得跟小猫似的。”海丽戳了戳阳阳的小下巴,声音轻得像叹气,“现在倒好,能吃能睡,比谁都壮实。”只是这两个小家伙毕竟才刚满两个月,身子骨还软着呢,笑了没几声,就开始显出倦意,小嘴瘪了瘪,像是要哭。海丽赶紧停了逗弄,从兜里摸出个小小的拨浪鼓,轻轻摇了摇,“咚咚咚”的轻响让两个孩子又安静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转动的小鼓。
“小心点,别让他们累着。”海天这时已经洗好了锅,手里拿着块抹布擦着手走过来,看见海丽逗孩子,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他走到婴儿车旁,弯腰看了看两个孩子,眼神里满是慈爱。他总觉得对不住弟弟妹妹,当年若不是他没护住家,海蓝不会被那户人家寻回去,海丽不会被周家收养,更不会……他喉结动了动,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伸手替孩子们掖了掖被角。
“知道啦大哥,我有数呢。”海丽笑着应道,又晃了晃拨浪鼓,“你看他们多精神,刚才还笑呢。”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吆喝和孩子的嘟囔。“哎呀,别玩弹珠了,赶快把弹珠收起来,可不能让两个小的抓到了!”五妹海璐的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她就领着个半大的小子进了院。那小子约莫七八岁,正是海天的儿子海威,手里攥着个小布袋子,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玻璃弹珠,走路时袋子里还哗啦啦响。
海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褂,头发扎得高高的,露出光洁的额头。当年在街头混得一身戾气,如今眉眼间倒添了几分柔和,只是嗓门依旧亮得像喇叭:“海威,跟你说多少回了,那珠子小,万一被阳阳暖暖吞了,看你爹不揍你!”
“知道了五姑。”海威不太情愿地应着,眼睛还瞟着手里的弹珠,显然还没玩够。他穿着件蓝色的小褂子,裤脚沾了点泥,额头上全是汗,显然是在外头疯跑了半天。
“知道还不快收起来?”海璐伸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你那弹珠又小又滑,阳阳和暖暖正是啥都想抓的时候,万一抓到嘴里咽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她一边说,一边从海威手里拿过布袋子,仔细地系好,往堂屋的高桌抽屉里放,“放这儿,等小弟弟小妹妹走了再拿出来玩。”
海威撇了撇嘴,没再说话,眼睛却被婴儿车里的两个小家伙吸引了过去,脚步不由自主地挪了过去,蹲在车边,好奇地看着。“爹,他们醒啦?”他小声问海天,生怕吵到孩子。
“刚醒,你轻点。”海天叮嘱道。
海威点点头,学着海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那模样逗得海天和海丽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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