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外那清朗且不带丝毫谄媚的“毛遂自荐”,陆明原本被各路“神仙”搞得有些麻木的神经,陡然一振。他推开面前那碗已经凉透、糊成一团的面条,饶有兴致地站起身,走向院门。
陈远(家中的)已经将门打开,门外站着那位青衫书生。只见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身形清瘦,面容不算英俊,但线条清晰,一双眼睛尤其有神,清澈而专注,透着股读书人特有的执拗劲儿。他身上的青衫洗得发白,边角处甚至有些磨损,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穿得一丝不苟。手里捧着几卷书稿,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显露出内心的紧张,但腰板却挺得笔直。
“哦?”陆明走到门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那应付差事的假笑收敛了起来,换上了几分真实的好奇,“这位兄台如何称呼?你说你叫陈远?巧了,我家管事也叫陈远。”他指了指身旁一脸懵的陈远。
青衫书生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等巧合,愣了一下,随即再次躬身,语气依旧平稳:“晚生陈远,陈留人士,与贵府管事同名,实属巧合,望请海涵。”
“无妨,名字而已。”陆明笑了笑,侧身让开,“进来说话吧。老陈,去倒两碗水来。”他特意强调了“水”字,实在是被之前那些打着各种名目送来、味道千奇百怪的“好茶”给喝怕了。
三人走进院子,在石桌旁坐下。陆明看着对方,直接问道:“陈……兄(他实在有点别扭,两个陈远),你说你是来毛遂自荐的?不知你有何才能,又想在我这里谋个什么差事?”
他这话问得直接,毫不拐弯抹角。若是那些习惯了官场云山雾罩风格的文人,恐怕会觉得他失礼,但这位陈远书生似乎并不介意,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他将手中的书稿轻轻放在石桌上,正色道:“晚生不才,自幼读书,却于科举一道蹉跎数年,屡试不第。自知于经义文章上天分有限,不敢再虚耗光阴。所幸于算学、格致之物,略有心得。”
他顿了顿,看向陆明,眼神真诚:“晚生听闻陆监丞于太医署,以炭粉、蛋清破解奇毒,其思妙想天开,直指本源,非拘泥古书者所能及。后又闻监丞献‘水泥’之法,利国利民,更觉监丞乃做实学、行大道之人。晚生心生向往,愿投于门下,不求闻达,只求能以一技之长,略尽绵力,亦能追随监丞,窥探格物之妙理。”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坦诚了自己的“短板”(科举不行),又明确了自己的“长项”(算学格致),更重要的是,他投奔的理由并非为了攀附权贵、谋取私利,而是真心佩服陆明的学问和做事的态度,想跟着学习、做事。
这种“技术型”人才,正是陆明目前最需要的!
陆明心中暗喜,但面上不露声色。光靠嘴说可不行,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根之前用来搅拌水泥的小木棍,在脚下的沙土地(院子里被他折腾得没几块好地了)上划拉起来。
“陈兄既然精通算学,那我考你几个问题。”陆明一边画一边说,“假设我有一水泥工坊,每日需石灰石七百斤,黏土二百斤,石膏一百斤。现有库存石灰石五千斤,黏土一千五百斤,石膏八百斤。若物料补充需三日方能送达,问:按此比例,工坊最多可全力生产几日而不致停工待料?”
这是一个简单的物料核算与极限计算问题,但涉及比例和最小值判断。
陈远几乎没有思考,目光扫过陆明画出的数字,脱口而出:“石灰石可用七日余,黏土可用七日半,石膏可用八日。取最小值,故最多可全力生产七日。第七日结束时,石灰石耗尽,黏土与石膏尚有盈余。”
陆明眉毛一挑,速度很快嘛。他又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现需修筑一梯形堤坝,坝顶宽两丈,坝底宽五丈,坝高一丈,坝长十丈。问需土石方几何?”(注:此世度量衡与现代不同,但原理相通)
这是一个简单的梯形体积计算。
陈远依旧秒答:“梯形面积为上底加下底乘高除二,得三又二分之一平方丈。再乘坝长十丈,需土石方三十五方。”(他直接用了这个时代的计量单位和大数表达)
陆明来了兴致,决定加大点难度,引入一些简单的变量和逻辑。他想了想,说道:“我有一改良窑炉之设想,需计算烟道通风效率。假设烟气流量与鼓风之力成正比,与烟道阻力成反比。今测得,鼓风力为十时,流量为百;若鼓风力增至十五,而烟道因积灰导致阻力增加一倍,问此时烟气流量约为几何?”
这个问题已经涉及简单的正反比关系和变量分析了,超出了这个时代大部分账房先生的能力范围。
陈远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蹙眉,捡起另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写画起来,口中低声念着:“力十,流百,阻设为R……力增至十五,阻变为二R……则新流量应为……(15/10) * (R/2R) * 100 = 1.5 * 0.5 * 100 =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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