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的结果,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在太医署正堂内激起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涟漪。
契丹使团那边,自然是扬眉吐气,喜形于色。虽然赢得不算碾压,但毕竟是赢了!尤其是在周国皇帝亲临的情况下,这份胜利显得格外甘甜。几个年轻的契丹武士甚至已经用挑衅的目光扫视着周国官员,仿佛在说:看吧,你们中原医术,不过如此!
耶律斜轸抚须微笑,看向萧绰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许和得意。他对自己这位“副使”的能力从不怀疑,此局一胜,不仅打压了周国气焰,更为接下来的解毒局奠定了心理优势。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两局全胜之后,该如何向周国皇帝“委婉”地提出一些额外的要求了。
反观周国这边,气氛则有些沉闷和压抑。
王太医唉声叹气,只觉得脸上无光,明明陆明辨识全对,却输在了速度上,这找谁说理去?刘太医等一众老御医,心情更是五味杂陈。一方面,他们乐得见陆明吃瘪,证明年轻人还是太嫩;另一方面,太医院整体输给契丹,他们脸上也同样无光,甚至可能被陛下迁怒。一些中立官员则暗自摇头,觉得陆明还是不够稳重,若是一开始就像萧绰那样全力以赴,未必会输。
柴荣端坐于上,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目光在陆明和萧绰之间扫过,深邃难测。
而处于风暴眼的陆明,反应却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丝毫沮丧、羞愧或者不甘,反而像是完成了一次有趣的探险,脸上带着满足和……好奇?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走到裁判官旁边,探头去看对方记录的药材清单,嘴里还念叨着:
“裁判大人,记一下哈,那个‘鬼苔’,我觉得除了抑制疮痈,可能对某些真菌感染也有点效果,当然,用量要极其谨慎,这玩意儿毒性不小……还有那个‘一枝蒿’,提纯一下说不定能做强力麻醉剂,就是剂量不好控制,容易直接送走……”
裁判官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看着陆明那副“学术探讨”的模样,脸皮抽搐,不知该不该把这些“超纲”的点评也记录在案。
王朴在一旁听得也是哭笑不得,只好干咳一声,提醒道:“陆大人,第一局已结束,还请准备第二局。”
“哦,好嘞!”陆明从善如流,这才转身,目光正好对上刚刚解下蒙眼布,正神色复杂看着他的萧绰。
四目相对。
萧绰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此刻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和挑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探究、惊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欣赏?
她自幼被誉为草原明珠,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不仅在权谋军政上展现出非凡天赋,在医药、占卜等杂学上也远超同侪。她一直以为,同龄人之中,已无人能在这些领域与她比肩。即便是中原那些所谓的名医宿老,在她看来,也多是一些固步自封、拘泥古籍的迂腐之辈。
可眼前这个陆明,完全不同。
他看似不着调,举止甚至有些滑稽,但在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令人心惊的敏锐和深不可测的学识。蒙眼辨药,十味全对,尤其是最后那味“鬼苔”,连许多契丹巫医都未必能准确说出其特性,他却能在蒙眼的情况下,仅凭气味和触感,不仅认出,还能点出极其冷僻的用途!
这绝不是靠死记硬背医书能做到的!这需要一种对药材本质的、近乎直觉的理解和庞大的知识储备!
他辨识药材的方式也古怪至极,不像医者,倒像个……品尝百草的异人?还有他口中偶尔蹦出的那些奇怪词汇,“富里酸”、“腥膻酮类物质”?那是什么东西?
“陆神医,”萧绰开口,声音比之前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郑重,“果然名不虚传。竟连‘鬼苔’此等冷僻之物也能识得,萧某……佩服。”
她这番话,倒是出于真心。虽然赢了局面,但在“识见”上,她感觉自己似乎略逊半筹。
陆明闻言,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那态度随意得让周围周国官员都替他着急:“萧副使过奖了,运气,纯属运气。我就是鼻子比较好使,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
瞎猫碰上死耗子?萧绰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抽。信你才有鬼!
她看着陆明那看似真诚无辜的眼神,心中那种“此人深不可测”的感觉愈发强烈。这家伙,绝对是在藏拙!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把这种比试太当回事?这种举重若轻、嬉笑怒骂间化解危机的姿态,比那些一本正经、如临大敌的人,可怕得多!
“陆神医过谦了。”萧绰定了定神,将心中那丝异样压下,重新恢复了冷静,“第一局不过开胃小菜,接下来第二局‘解毒’,方是真正考验医者急智与手段之时,还望陆神医不吝赐教。”
她的话语依旧带着挑战的意味,但语气却比之前慎重了许多。
“好说好说。”陆明笑眯眯地应着,目光却转向了那个一直被黑布罩着的笼子,眼神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好奇,“我也很想见识见识,你们草原上那‘沙鼬’,到底是个什么宝贝疙瘩。说起来,萧副使,你们平时抓这玩意儿,是用陷阱还是直接掏窝?它咬人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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