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大会的尘埃落定,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表面的波澜随着时间渐渐平息,但水下的暗流,却开始以更加隐秘、更加刁钻的方式,悄然涌动。
陆明被封为光禄大夫、开国县侯,执掌新成立的军器监格物司,风头一时无两。他依旧穿着那身旧官袍(主要是新的还没做好,而且他嫌麻烦),奔波于救护所和新建的格物司之间,忙得脚不沾地。不是指导新招收的工匠改良火药配方、提高“震天雷”生产效率和安全性,就是泡在伤兵营里处理各种疑难杂症,顺便培训更多能进行基础外科处理的医徒。对于外界的喧嚣和那些或真或假的恭维,他并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作为一个立志用科学改变世界的穿越者,侯爷的爵位和光禄大夫的头衔,远不如多救几个人、多造几颗能保命的“雷”来得实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尤其是在封赏大会上,被衬得灰头土脸、颜面尽失的赵匡胤,以及他麾下那些同样感到憋屈和不平的部属们。
嫉妒,是一味毒性猛烈的催化剂。而当嫉妒与权力斗争、利益纠葛混合在一起时,便能催生出更加阴暗和具有破坏力的东西——流言。
起初,只是一些细微的、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角落里滋生的霉斑,不易察觉,却顽固地蔓延。
地点:伤兵营外围,几个伤势较轻、正在晒太阳的赵匡胤部士兵。
“唉,听说没?咱们点检大人这次,就得了百两金,千匹帛……跟打发叫花子似的。”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叹了口气,用树枝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兵愤愤不平地接口,“要不是点检大人平日里带着咱们冲锋陷阵,哪来那么多胜仗?这次……这次不过是运气不好,中了契丹狗的埋伏而已!”
“运气不好?”另一个三角眼的士兵冷笑一声,压低声音,“我看啊,是有人不想让点检大人立功!”
“哦?这话怎么说?”刀疤老兵和年轻士兵都凑了过来。
三角眼士兵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道:“你们想啊,那陆医官,早不劝谏,晚不劝谏,偏偏在点检大人请战追击的时候跳出来阻拦?这不明摆着吗?他怕点检大人真的追上契丹主力,立下大功,抢了他的风头!”
“有道理啊!”年轻士兵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就说嘛!他一个医官,懂什么兵法?还不是仗着陛下宠信,瞎指挥!结果怎么样?点检大人中了埋伏,他倒好,又是献计又是造‘雷’的,功劳全让他一个人占了!我看啊,他就是故意打压点检大人!”
刀疤老兵皱起眉头,似乎觉得这话有些偏激:“话也不能这么说,陆医官的‘震天雷’确实厉害,也救了不少兄弟……”
“厉害是厉害,”三角眼士兵打断他,语气带着煽动性,“可功劳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全占了吧?咱们点检大人流的血、负的伤,就白流了?他陆明动动嘴皮子,弄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爬到头上去作威作福了?这口气,谁能咽得下?”
类似的对话,在赵匡胤部属驻扎的营区、在炊事班打饭的队列旁、在夜晚士兵们围坐在一起闲聊时,开始悄然出现,并且版本不断“升级”和“丰富”。
流言如同具备了生命,在阴暗的角落里自我复制、变异、传播:
版本一(基础嫉妒版):“陆侯爷(酸溜溜的语气)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喽!咱们这些拼死拼活的大老粗,哪里比得上人家动动手指头、念念咒语(他们觉得格物是咒语)?”
版本二(阴谋论升级版):“我听说啊,陆明早就看赵点检不顺眼了!从军粮案开始就在针对!为啥?还不是因为赵点检在军中威望高,挡了他往上爬的路!”
版本三(人身攻击加料版):“嘿,你们不知道吧?我有个远房表舅的二大爷在宫里当差(纯属虚构),听说那陆明根本不是靠真本事,是走了符家小姐的门路,靠着脸蛋爬上来的!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版本四(危言耸听版):“他弄的那个‘震天雷’,邪门得很!我听一个懂行的老道士(同样是虚构)说,那东西伤天和,用多了会折寿的!而且你们想想,那么危险的东西,放在他一个人手里,万一他有点什么歪心思……啧啧,不敢想,不敢想!”
这些流言蜚语,起初只是在赵匡胤的嫡系部队中小范围传播,但随着时间推移,如同投入池塘的涟漪,开始向着其他部队扩散。一些原本就对陆明火箭般蹿升速度感到不适、或者单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加入到传播的队伍中。
流言的传播,往往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一个看似合理的由头,和一群愿意相信或者乐于传播的人。它精准地抓住了部分将士对陆明“幸进”的不满,对赵匡胤“遭遇不公”的同情,以及对未知“火器”的隐约恐惧,将这些情绪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却极具杀伤力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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