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匡胤与赵普对着那十斤香气扑鼻、却显得格外讽刺的“华莱士”面面相觑,琢磨着陆明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单纯的礼节性回赠?还是某种隐晦的示威?)时,沧州城内的另一处核心——皇帝行辕中,柴荣正面对着一个让他龙颜不悦的问题。
北伐大军数十万人马,加上随军民夫、骡马,每日消耗的粮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战前做了充分准备,沿途州县也全力供应,但身为雄主,柴荣对后勤补给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关注。每日的粮草收支、库存明细,他都要亲自过目。
起初,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但随着大军在沧州一带停留、与契丹前哨战事渐起,柴荣敏锐地发现,账面上的军粮消耗速度,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这一日,他照例召见总管北伐大军粮秣调度的督粮官,一位姓钱的中年官员。钱督粮官身材微胖,面容白净,总是带着一副精明又谦卑的笑容,此刻正捧着厚厚的账册,躬身站在下首。
“钱爱卿,近十日各营粮草支取数目,可曾核算清楚?”柴荣翻阅着手中的一份简要汇总,语气平淡地问道。
钱督粮官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着熟练的笑容:“回陛下,已然核算清楚,账册在此,请陛下御览。” 他双手将账册呈上,补充道,“各部兵马连日征战、操练,消耗比平日略大些,亦在情理之中。”
柴荣接过账册,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的眉头随着翻阅,渐渐蹙紧。账目做得倒是清晰,某营某日支取多少米麦,多少豆料,多少草束,一目了然。但几个关键数字,却让他心中生疑。
“钱爱卿,”柴荣放下账册,目光如炬地看向钱督粮官,“朕记得,石守信左翼兵马,满编为两万五千人。为何近十日,其部上报的每日人均耗粮,竟比右翼韩通部高出近两成?比中军标准高出近三成?莫非石部的将士,个个都是饕餮转世,比旁人更能吃不成?”
钱督粮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自然,躬身解释道:“陛下明鉴,石将军所部多为骑兵,战马所需精料甚多,且近日作战频繁,追击清剿,体力消耗巨大,故而……故而耗粮多一些,也是……也是情有可原。” 他掏出一块丝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哦?是吗?”柴荣不置可否,又指向另一处,“那这沧州本地守军,并未参与大规模出击,为何其耗粮数额,也比定额高出足足一成半?莫非是守着城池,心宽体胖,吃得更多了?”
“这……这个……”钱督粮官额头开始见汗,支吾道,“沧州守军虽未出击,但肩负城防重任,日夜巡逻,警惕契丹细作,亦是辛苦……加之……加之近日天气转寒,士卒需更多热量抵御,所以……”
“抵御严寒?”柴荣差点气笑了,如今不过是秋末,离天寒地冻还早得很!“那朕再问你,各营上报的骡马损耗、以及因病减员数目,为何与粮草消耗的增幅,完全对不上?多吃的粮食,难道都吃到天上去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威压,吓得钱督粮官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账目……账目绝无问题!皆是各营按实申报,臣……臣只是据实汇总啊!或许……或许是各营文书统计有误,或……或是途中损耗……”
“途中损耗?”柴荣冷哼一声,“从沧州仓廪到各营驻地,最远不过三十里,你告诉朕,这损耗能高达一成甚至两成?钱文彬!你真当朕是那深居宫中、不谙世事的昏君吗?!”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钱督粮官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明察!粮草调度,千头万绪,涉及人员众多,难免有些……些微出入……臣……臣回去一定严查!定将账目厘清,给陛下一个交代!”
看着脚下抖如筛糠的督粮官,柴荣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知道,军粮问题水深,绝非一个督粮官敢如此大胆,背后必然牵扯到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甚至可能涉及到军中的某些实权人物。眼下北伐关键时刻,若处置不当,极易引起军心震荡。
但此事绝不能姑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军粮乃大军命脉,若任由蛀虫啃噬,北伐大业危矣!
“哼!”柴荣拂袖转身,不再看那钱督粮官,“朕给你三天时间!将最近一月的所有粮草支取、转运、库存明细,给朕重新核对清楚!若有丝毫隐瞒、篡改,朕唯你是问!滚下去!”
“是是是!谢陛下!臣告退!臣一定查清!”钱督粮官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行辕,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柴荣站在巨大的舆图前,面色阴沉。他回想起之前王朴的提醒,朝中军中,并非铁板一块,有些人,胃口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将手伸到了军粮上!
“看来,是得找一把足够锋利,又让某些人意想不到的‘刀’,来搅一搅这潭浑水了。”柴荣喃喃自语,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城外,那个刚刚立下大功的前沿救护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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