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新火 第26章 莫衍

回到东宫，李承乾并未回丽正殿，而是屏退左右，独自走向东宫深处一处极为僻静的院落。院门紧闭，毫不起眼。他在门前以一种特殊的节奏敲击了几下，厚重的木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里面光线昏暗，两名身着灰色劲装、面无表情的守卫躬身行礼，随即隐入阴影。

穿过一条向下的、狭窄而幽暗的石阶通道，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处隐藏在地下的巨大空间——秘营总部。墙壁由巨石砌成，壁上插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将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皮革味和一种冰冷的肃杀之气。各种舆图、卷宗分门别类地悬挂或堆放在巨大石桌上，十几名同样身着灰衣、气息内敛的人影正在无声而高效地忙碌着，如同最精密的器械。

一名身材颀长、面容冷峻、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快步迎了上来。他叫莫衍，秘营统领。他出身寒门，才华横溢却屡试不第，曾因得罪权贵被构陷入狱，几乎死在狱中。是李承乾在偶然得知其冤情后，动用太子权力将他救出，并给予了他施展抱负的平台——掌控这支在暗中为太子搜集情报、清除障碍的力量。莫衍对李承乾的忠诚，近乎狂热。

“属下参见殿下！”莫衍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有力。

李承乾没有叫他起身，径直走到中央最大的石桌前，背对着他。火光将他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拉得长长的。

“莫衍，”李承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冰冷得如同地底的寒冰，“东宫药里混入曼陀罗，近在咫尺，你们…竟毫无察觉？”

莫衍身体一僵，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属下…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尚药局防范严密，且下毒手法极其隐秘，所用剂量微乎其微，混于药中…属下等未能及时…”

“够了！”李承乾猛地转身，眼中寒光暴射，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莫衍遍体生寒，“失职？一句失职就能抵消孤险些变成废人的后果？秘营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替孤看清一切！替孤挡下所有暗箭！若连东宫内部都如同筛子，孤要你们何用？！”

莫衍重重地将头磕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属下万死！请殿下再给属下一次机会！秘营上下，必以血洗刷此辱！”他的声音带着决绝的狠厉。

看着这位自己一手提拔、忠心耿耿的属下，李承乾眼中的暴怒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冰冷的算计。他缓缓走到莫衍面前，俯视着他。

“起来吧。”李承乾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寒意，“责罚暂且记下。刘一元死了，线索看似断了。但…你以为，孤会坐以待毙，等着那暗处的毒蛇再次露出獠牙吗？”

莫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李承乾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幽深如潭：“从孤遇刺那日起，从‘往生’之毒入体的那一刻起，孤就知道，这东宫，早已不是避风港。孤的身边，看似平静，实则步步惊心。曼陀罗…不过是验证了孤的猜测。刘一元这条线，孤早就…布下了饵。”

他走到一面挂满卷宗标签的石墙前，手指轻轻点在一个写着“尚药局·刘”的标签上：“盯紧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尤其是…魏王府那边的。还有，查！查这封‘遗书’！”李承乾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彻骨的寒意，“是谁放出来的？目的何在？给孤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只藏在幕后的黑手揪出来！无论是谁，敢把主意打到玄武门旧事上，搅动风云，意图颠覆…孤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属下遵命！”莫衍眼中精光爆射，一股凌厉的杀意弥漫开来，“秘营上下，誓死完成殿下之命！”

与此同时，魏王府内却是一片狼藉。

“废物！一群废物！”李泰状若疯魔，将书房内能砸的东西几乎砸了个遍。珍贵的瓷器碎片、散乱的书籍、撕裂的字画铺满一地。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困兽。“刘一元那个蠢货！竟然…竟然自己服毒了？！他死了不要紧！可…可万一…万一他死前说了什么？！”

岑文本站在一片狼藉之外，眉头紧锁，脸色凝重：“殿下息怒！刘一元既死，便是死无对证！只要殿下咬定与此事无关，陛下纵有怀疑，没有实证，也奈何不得殿下！当务之急，是撇清！彻底撇清！所有与刘一元有过接触的线人，必须立刻、彻底处理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撇清？”李泰猛地转身，脸上带着一种疯狂而扭曲的笑容，“撇得清吗？父皇…父皇他肯定怀疑我了！还有李承乾！他一定恨我入骨！现在撇清有什么用？！”他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刘一元死了，线索断了…但这‘锅’，不能白背！正好…可以送给我们那位‘贤德’的吴王殿下！”

“殿下？！”岑文本大惊失色，“您是说…嫁祸给李恪？”

“没错！”李泰脸上露出阴冷的算计，“李恪！杨妃所出，前朝血脉！父皇对他，表面恩宠，内心何尝没有提防？他难道就对东宫之位没有半点心思？鬼才信！伪造点证据…就说刘一元是他的人！或者说，那封该死的遗书，是他为了动摇东宫地位故意抛出来的！把水搅浑！让父皇去猜忌他！让他们…狗咬狗！”

岑文本看着眼前近乎癫狂的李泰，心中一片冰凉。此计太过凶险，漏洞百出，一旦被识破，后果不堪设想！他苦劝道：“殿下！此计太过行险！吴王殿下心思深沉，绝非易与之辈。且嫁祸之事，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一动不如一静啊殿下！”

“够了！”李泰粗暴地打断他，眼中满是偏执，“本王意已决！你只需想办法，把痕迹做得漂亮些！记住，本王要看到李恪被父皇召去问话！要看到他和李承乾斗起来！”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光芒。

而在吴王府中，气氛同样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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